第五十二章 伤离别，离别伤
李世民说得没错，老爹接了口谕根本就是一直呆在御赐的将军府中，且那宅子名义上还是赐给我的，这些都是等候在殿外的秦昙蓝若漓所说，只是我知道得有些晚了点而已。
次日，宣政殿上，随着大太监福安一声传唱，群臣瞩目，皆望向十六扇大开的殿门。
我正无聊地等候在殿外百步台阶之下，脚登鹿皮长靴，身着及膝银色软甲，头发也如男子般高束头顶，干干净净，不作任何装饰，单手抱着同是银色的头盔横桓在右胸前。
听到自己名字，才收起脸上不知所谓的冷笑，大步流星踏上台阶，顿时空旷的大殿回响起我满身盔甲铿锵有力的步伐声，连头盔上的紫婴流苏也无风自动、飞舞飘扬。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能在这个封建王朝的权利中心一展自己的风采，我默默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或老或年轻但统一都是男人的目光，他们在对我品头论足，在对我解剖分析，只有最前方的李治李恪投来的是询问疑惑的目光，他们显然不知道昨晚后面发生的事，我装作没看到，目不斜视，昂首挺胸，走得是一身凛然正气。
恭敬地单膝着地，微微俯下上半身，对着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的李世民一揖：“秦钥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口气颇为随意慵懒：“嗯……”
右手轻摆，福安便走上前拖长尾音道：“秦钥上前听封……－”
我又向前迈出一步，将头盔放在地上，这次是双膝着地，匍匐叩首，这都是我昨晚跟老爹现学的，不然还真不知道当官也这么累，也终于知道刘罗锅为什么叫刘罗锅了，都是这跪来跪去给害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公秦琼之孙女足智多谋，文武双全，颇有祖父遗志之风，实乃大唐奇女子，特封从三品云麾将军，护送平希郡主和亲匈奴，钦此！”福安高声朗诵完，就听得殿上大臣们交头接耳嘤嘤嗡嗡的声音。
“谢陛下，臣绝不辜负圣意，定圆满完成任务！”我艰难咽了口唾沫，语带双关回答道。
好家伙！李世民真仗义呀，一来就给我个从三品，比爹爹做武官时的品阶还高呢！
“嗯，孤相信你会把孤的郡主安全送到的，下去好好准备吧，明日即可启程，孤盼着你带回好消息！”李世民眸中精光乍现，凌厉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殿中便又恢复了安静。
“是！”站起身双手接过黄灿灿的圣旨，偷瞄了一眼身着朱红色文官朝服手执角牙笏的老爹，才缓步倒退着出殿。
一出来，感觉空气都好了很多，宣政殿庄严肃穆，又是整个帝国议政论事的地方，让人不得不自觉的霍然起敬、严肃对待。
出来便有小公公上前，领我去掖庭收拾细软，其实，我真的没什么要收拾的，那只有一些衣物，说起来我都还不知道是谁送的呢？
一进掖庭，便听到里面女子莺莺燕燕热闹之极，我微微侧目，刚好看到武媚娘置身一众女子中，极其妩媚娇羞的模样，想必是在恭贺她吧！
可只有我知道她虽在笑，心里却在哭，犹记得昨夜，当我‘轻松愉快’的走出了紫宸偏殿，武媚娘瞪着那双杏仁眼一副不可置信外加嫉妒不甘喷火的眼神，几乎都可以在我身上烧出几个窟窿来。
我讪笑一声，将圣旨揣进怀中，兀自进屋收拾东西，身后小公公恭敬的帮我端着头盔虚掩上门。
我该为她们高兴吧，昔日的室友现在看来还都不错，灵萱和武媚娘封了才人，歌阑赐予吴王作侧妃，连后来认识的王书瑶也被封为晋王正妃，哦，错了，是太子妃，今日李世民已经正式将李治立为储君了。
看！郎才女貌多般配！可是，为什么我心口有些闷闷的，像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呼个气都难受？
将李恪开玩笑送来的簪花拿到阳光下细细观看，簪花是玉质的五片玉兰，在阳光下轻轻转动便熠熠生辉，就仿佛看到他那张不苟言笑却俊逸清朗的脸，我怅然的狠狠摇了摇头。
这难道不是我要的吗？我跟那些小女儿家本就不同，就算真的给我赐婚，我就能容忍跟n个女人分享丈夫吗？答案可想而知，那我还犹豫什么，既然懂得自己的心，那就大胆往前走，绝不回头！
把床上铺开的物事一古脑儿收进包袱，推开门，小公公却不知所踪，刚刚不还在这儿吗，是等久了？我快速的疾走两步，想看院子里有没有，身上软甲便发出不谐调的哐哐声，院中垂柳下一个淡青色身影也随之蓦地回首。
“钥儿？”
“哥？”我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他怎么在这儿？我进宫这么久都不见他露面，这会儿都要走了，他才来，是来告别的吗？
我站在原地没动，秦茗也不急，纤细的身材就如柳枝般，仿佛也在随风摇曳，他手里拿着银色紫婴头盔慢慢走过来，在我身前站定，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包袱，才淡淡开口：“衣服还合身吗？”
“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包袱里的衣服，这个包袱皮还跟拿来时一样，难道是他送的？呵，怪说是我家人呢？想到这儿，我竟随时生出些许温暖的感觉，是啊，这辈子就算没有爱情又如何，至少我还有老爹和哥哥呀！“哥，你怎么来了，是来送我的吗？”
“嗯……钥儿真的长大了……”这怎么好像老爹的台词呀，还没等我反应，秦茗便亲手将头盔罩在我头上，并给我系上头盔下方的缎带，语气惆怅，动作轻柔迟缓，眼神如水地凝望着我。
“呃……”他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我好想说，我灵魂其实跟你一样大呢，还偏偏装在十八岁的躯壳里装小萝莉，汗！
“钥儿，宫廷虽然复杂，但好在能帮到你的人多，而你这一去……便是我，也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你一定要小心，关键时刻只管逃命就行，爹这边我会照应的，听到了吗？”怎么说得好像去决斗似的，秦茗细眉紧蹙，从柳枝空隙照下来的斑驳阳光打在他莹白无暇的肌肤上，仿佛水中摇曳的美玉，可他又是那么认真严肃的表情，就好像一位母亲在恋恋不舍的交代即将远行的游子。
呃……我错了，我检讨，我不能拿他来洗涮，亵渎这么纯真的兄妹之情，赶紧神情一正：“哥，看你说的，钥儿大了嘛，连陛下都放心让我去，你就不要担心了，还有，我会留下祁烟，让她看管着我们的‘生意’的。”
“嗯。”秦茗还是那样看着我，目光柔柔却又坚定异常，仿佛要将我的脸刻进脑中，细长的黑瞳中星子闪烁。
不是吧，我怎么看他那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掉眼泪了，我最不敢看谁哭，特别还是自己的亲人，我赶紧别过脸，不自然地说：“哥，明日就要启程，我还得回去布置一二呢，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说完也不管秦茗的反应，大踏步离开，将杨柳飘飞下的一抹青影孤零零留在了原地。
最是，离别伤，伤离别……
公元六四三年八月十七，旗幡飘摇、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在李世民和众王孙贵族的目送下缓缓驶出了玄武门，我骑着老爹送我的西域宝马黑风走在最前面，就像我说的，我没有回头哪怕再看一眼那个让我有点心动的身影，虽然，我知道威耸的城墙上他和李治的目光一直紧紧的遥遥追随着我。
我走以后不久，他们就会大婚了吧，昨天才听说李恪居然还没有妻妾，歌阑将是他第一个女人，真不知道是幸与不幸，不过那都与我无关了，我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郡主安全送到匈奴王庭，完成李世民交给我的使命才是正事。
不过，李世民既然信任我，为什么还要给我个尾巴呀？我下意识看了看左右稍下方，萧煜和膺栾两人一左一右像甩不掉的尾巴紧紧跟着我，我快他快，我慢他慢。
刚刚因为还在长安城里，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山人海，百姓们都欣慰感激的看着我们这个车队，感谢皇恩浩荡，感谢郡主做出的牺牲，这么感人又威风的时刻我当然得正襟危坐，面带微笑，倒也不在乎他们这样，可现在出了城，这感觉就不一样了，就像身后安装了俩监视摄像头！
萧煜是李世民派给我的，说是他在幽州带的时日多，人头熟，可以帮我，而膺栾是李恪私人指派，专门保护的安全，我怀疑，要不是长孙皇后的病情日剧加重，忙得李治脱不开身的话，他是不是也要放个人在我跟前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