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些贡品,浅浅道了句“谢谢”便不再搭话。
失望的神色在端木流云的脸上一闪而过:“沁心是不喜欢吗?那沁心想要什么,告诉朕,朕定会为你寻来。”
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的命,你会给我吗?我沉默不语。
端木流云眸心卷起波涛,径直执起我的双手,我欲抽回却被他更加用力地握住。
“沁心,你跟我来。”
端木流云拉着我走出花园,漫步在石阶之上,最后来到一方碧色池水旁,两个粉衣宫娥缓缓地敛开明黄色垂帘,帘后的景色骤然映入眼帘。
亭子傍水而依,赤柱黑瓦,亭上悬挂金色牌匾,题字为“来去亭”,亭侧挂满形形色色的花灯,花式千样,莹莹闪着柔光。
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个笑容温和的男子对着我柔柔地说:
“元宵夜,来去亭,终生成约。”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的神情开始变得恍惚。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的我,似乎是个心无忧虑的人。
曾几何时,美满幸福,竟成了一种仰望的奢侈?
“沁心,你可记得,你曾与朕相约,元宵之夜,与朕一通赏花,赏月,赏灯笼,共寄心事。”端木流云的眸子熠然生辉,掩盖不住对于往事的追逐。
是的,我记得。
而我也明白,人可在,景可造,而心已不可再。
今日的伊沁心不是当日的伊沁心,今日的端木流云,亦不再是当日的端木流云。
往事历历在目,人面早已全非。
端木流云眸心靡靡,沉浸着昔日的言笑晏晏,犹未察觉我突变的神情,径直道:“沁心,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我默然,自是难以忘记,那是两个月前的“以琴会友”大典,那时候的我还尚未出阁,尚未遭遇那场绚烂如同烟火的爱情,尚且无忧如同孩童。
两个月的时间改变了什么?为何感觉漫长得犹如百年孤寂。
“那天,朕与暮爱卿微服出游,听闻张康年之女张清云要上台比试琴技,便命暮爱卿前去。那时,朕尚不知你是伊相国的女儿,见你盈盈走上台去,幽幽唱着‘眉间放一字宽,看一段人世风光,谁不是把悲喜在尝’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你撼动了。朕高坐庙堂多年,看过多少的人世浮沉?其心飘渺却为你一曲而豁然开朗。朕当时在想,那是谁家女子,怎生得如此俏丽?竟能唱出如此动人之音?朕不由随你上台,欲与你琴音相弥,共寄心事。后来朕得知你是伊相国的女儿,是皇兄未过门的妻子,你可知当时朕的心里有多难受……”
端木流云缓缓而道,神情欣然,落寞,痛苦,不舍,一一纠结而过。
我沉默不语,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的话如今听在我的耳里,仿佛是在对我的一种讽刺。
端木流云引我来到亭内,指着石桌上的古琴柔声道:“沁心今日可否为我再唱一曲。”眼中布满了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的心中不由一痛,他平日高高在上,如今这般为我,叫我如何面对?
端木澈的脸快速地在我脑中浮现,恨意冲刷了脆弱浮起的彷徨,我冷着脸淡然道:
“请皇上赎罪,沁心昨夜偶感风寒,今日嗓子疼痛,怕是要扫了皇上的雅兴。”
闻言,端木流云担忧道:“现在是否感觉难受?朕命御医来为你诊治。”
“不用,沁心回去休息一下便可,不劳皇上操心了,沁心先行告退。”我转身离去,走得仓促而绝然。
我突然害怕面对端木流云满眼的柔意,我怕自己会心软。
我不能心软,我心软了,那满腔的恨意该如何宣泄,端木澈所受的痛苦,又该由谁来偿还?
灯花悬浮半空,红黄蓝绿,千姿百态,却是道不尽悲伤。
端木流云只身站在孤独的来去亭内,望着决然离去的背影,笑得苦涩。
繁花纷飞殆尽,来去亭旁,来来去去,再也不会有那颗赤子之心为它而停。
风吹过,吹皱了他黑色的长袍,也吹皱了他那颗隐隐作痛的心……
前世篇 卷一 美人如此多娇 第41章 宫门之事
近日午夜惊醒,眼角泪痕都已被人拭干,一分微薄的希望在心头浮起,我竟然开始害怕。
害怕……是的,我惧怕着这种希望,我怕希望过后的失望,换来的只会是漫无边际的绝望……
“沁心,你尝尝这个,这是朕特命御厨为你做的,能润喉养脾。”端木流云说道。
我看着端放在我面前的枣花蜜,收回心绪,俯首默默地吃着。
“启禀皇上,威武大将军张康年求见。”一个太监碎步跑来,恭敬地跪在端木流云跟前。
“他?”端木流云单手拖着下颔,沉吟了一下,随后道:“宣。”
“宣——威武大将军张康年晋见——”
“宣——威武大将军张康年晋见——”
声音一层层地传远,半刻后,一个约莫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身材高大,体型宽胖,皮肤黝黑,下巴凌乱地长着一把胡子,一双眼睛睁得铜圆,虎虎生威。
他的身旁跟着一位妙龄少女,身着红底金边的彩云水袖衫,瀑布般的头发挽成飞天髻,眉若远黛,唇红朱陶,侨美不已。
待两人走进便在堂下下跪,俯首恭敬道:
“微臣张康年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女张清云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木流云袖袍一挥,“平身。”
“谢皇上。”两人齐声道。
“张爱卿有何要事欲与朕奏来?”端木流云旋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含笑问道。
“这——”张康年立在一侧,黝黑的脸上竟然浮上一抹红,整个人却是扭捏起来了。
端木流云不由神情一怔,笑出了声:“张爱卿有话不妨直言便是。”
“是。其实微臣如此匆忙来找皇上是不得已而为之,实乃是为小女之事。”张康年一声长叹,神情颇为无奈。
“哦,张小姐有何要事?”
我看着堂下容颜俏丽的张清云,心里一阵激荡,她本是要嫁于王爷的啊!当初王爷若是娶了她,就不会……我的眼睛微酸,却发现张清云也在看着我,一脸的探究。
张清云上前一步,谨然叩首:“启禀皇上,清云今日求见,是有一事相求。”
端木流云嘴角微扬,闲淡往后一靠,“哦,张小姐有何事相求?”
张清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站立身姿,抬起胸,眼神变得坚决,双腿一曲,跪在端木流云跟前,“清云请求皇上为我赐婚。”
“朕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啊!”端木流云大笑,“说来是我们端木家有负张小姐,张小姐看中哪家公子,朕自当为你做主。”
“清云请求皇上赐婚清云于靖安侯暮子铭!”张清云欣喜道。
端木流云神情一滞,望着张清云,眼底透着深意的探究:
“张小姐为何执意要嫁于靖安侯?”
张清云跪在原地,久未答话,肩膀微微颤抖。
端木流云叹息,“张小姐起来回话吧。”
“是。”张清云站起身来,目光定定落在了我的身上:“沁心小姐,清云曾见过你一面。”
端木流云一直含笑的脸骤变,嘴角敛去了大半笑容,我心头一跳,急忙答道:
“是,两个月前,沁心曾与清云小姐在‘以琴会友’大典当日见过。”
“不,是更早以前。”清云无视其父在旁频频示意的眼神,继而道:“半年前,清云曾在宫门前就见过沁心小姐了,也许沁心小姐并非看见清云,因为清云一直坐在马车内。清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宫门外,总是会停着许多华丽无比的马车,众多皇亲贵胄家的女儿们总是会暗暗地躲在垂帘后面,只为偷偷看一眼我朝风雅俊朗的睿王爷和靖安侯。那时清云也是其中一位,清云每日摸早等在宫门外只为了见暮大人早朝出来走出宫门的那短短一刻。”
张清云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清云!”张康年不由厉声喝道。
“无妨,张小姐请继续说下去。”端木流云托着下颔淡然道。
“清云还记得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清云像往常一样坐在宫门外的马车内等着暮大人下朝。终于,朝殿的钟鼓敲响,文武百官们慢慢走出宫门,清云一下子就看到了暮大人的身影,随后,便见一位彩衣少女挡在暮大人的面前,当着满朝数百文武百官的面,用一种清脆而又坚定的声音说道:‘暮子铭,你给我听着,我伊沁心此生非你不嫁,无论你去哪,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跟定你了,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