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摇了摇头。
  端木流云敛去了素日温和的笑,俊朗的脸上逐渐潜伏一丝孤独,眼神逐渐飘远,喃喃对我说道:
  “沁心可知,朕从小就不讨父皇喜爱,并非朕天资愚钝,而是因为父皇厌恶母后。父皇挚爱惠妃,却不得不立母后为皇后,乃源于舅父是八十万禁军的总教头,手握重兵。舅父戎马一生,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持的是对皇家的一片赤胆忠心。奈何舅父生性耿直,不通官道,多次在朝堂上与父皇政见不合,更是在文武百官面前触犯天威。父皇乃当朝天子,再大的度量也容不得一个属臣再三有损他的威严。父皇将所有的不满出在了母后的身上,对她日渐冷淡。母后是个生性好强的女人,与父皇的关系也日益恶化。那时候,三千后宫父皇独爱惠妃一人,惠妃是皇兄的生母,是个婉约如同水一般的女子,父皇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的面前。当父皇提出要立皇兄为太子之时,遭到了舅父为首的群臣反对,父皇怒之极致,终于与舅父陷入水火之势。舅父发难,父皇那稳若泰山的帝位已然飘渺风雨之中。姑姑昭阳公主为了父皇,为了木琉国的大好河山,与群臣联名上表,奏请父皇以淫乱后宫之名赐死惠妃。父皇不得已赐死所爱之人,连夜将皇兄送出皇城,而后立朕为太子,却从此再也不曾正眼看朕。”
  端木流云微微地吐了一口气,神情依稀淡薄,眼底痛楚沉沉浮浮,他接着说道:
  “朕当时总是自我宽慰,只要朕肯用心,总有一天父皇会对朕另眼看待。所以,太傅说的话每一句话,朕都用心记着,每日靠着烛火学至深夜,隔日再摸早起来习武,只为了能成为皇兄那样文武全才的人,一个能让父皇觉得骄傲的儿子。然而,父皇总是吝啬一句夸赏,或是面无表情地冷哼:‘如果是澈儿的话’……澈儿……父皇总是如此和蔼地唤着皇兄,却从未叫我一声云儿——不,十岁那年,他曾是如此温柔地唤过朕的名字……”
  端木流云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眼中痛处凸显深沉:“朕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天空很高很蓝,偶尔会飘过几朵云。父皇靠着亭台温和地唤朕的名字,示意朕过去,朕当时受宠若惊,怔怔站在父皇面前不知所措。父皇含笑抚着朕的头道:‘啊,云儿都已经这么大了啊,父皇一直疏忽你了啊!’那时候,朕拼命地摇头,为了这份迟来的父爱,甚至感动地哭了出来。父皇为朕擦了眼泪道:‘云儿,男儿有泪不轻弹,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永远都不要再哭了。’朕用力地点头,接过父皇含笑递过来的糕点,小心翼翼地捧回寝宫,放在案上一直看着舍不得吃,却被窗外飞来的鸟儿琢去了一口,而鸟儿当场抽搐而死。”
  “啊!”我不敢置信惊呼出声。
  端木流云看了我一眼,声音幽幽失去了重量;“那一日,朕终于明白,父王不是讨厌朕,他是恨朕,无论朕做什么,做的有多好,他永远都不会喜欢朕。朕首次感受到了父爱,却是在同一天永永远远地失去。朕曾经无数次蜷缩在黑暗里寂寞地问自己,为什么父皇那么恨朕,为什么父皇要朕——死!”
  “你……”我难以想象,十岁的端木流云如何能承受那样的痛苦,恰如眼前的他,我仿佛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哭出来一般。
  却听到他说道:“那个时候,朕看着鸟儿的尸体,想起了父皇说过的话,朕告诉自己不能哭。从此,朕将眼泪彻底尘封,从此没有再流一滴。朕要自己笑,就算再难过也要笑,笑着去拿回属于朕的一切。爱,从此不再奢望……”
  “流云,你别哭……”
  “沁心,朕没哭,是你哭了。”端木流云看着我微笑。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笑可以如此的心酸,比眼泪还让人揪痛万分。
  “流云,你别笑了……”
  端木流云抱着我,将头埋进我的颈窝,一股冰冰凉凉渗透进衣衫,却灼伤了我的肌肤。
  “沁心,朕还有你,这世上至少还有你,所以你,不要负朕,永远……”
  往后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想起今日,想起眼前这个肩膀微微颤抖的男人,然后怀着愧疚,唏嘘不已……——
  后记:
  哎呀呀,貌似我虐流云虐上瘾了,欲罢不能啊~~~~
  恩恩,应小天使亲亲滴要求了,下一章就让暮子铭和无霜哥哥出场,撒花~~
  前世篇 卷一 美人如此多娇 第47章 一半的血
  云层慢慢被风吹远,天空万里蔚蓝通透。
  半空飞来一个白色身影,袖袍飞扬,发丝飘逸,面具半遮的脸上扬着一丝浅笑,昭示着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他轻巧落于城郊外的废弃小屋前,摸着嘴角残存的温情,不由俯首浅笑。
  半响,他整理了情绪,随即抬头,漫步走进小屋。
  小屋似乎荒废已久,破墙残垣爬满了蛛网,杂乱的稻草堆放一地,积得厚厚的灰尘弥漫着岁月的风霜。
  他站在一道破了大半角的残墙前,静静地伫立,随后抬起右手,食指微微一扣,一记石子打中墙上毫不起眼凹点上,墙的另一侧便有一扇石门缓缓打开。
  他迈步走入石门,融入黑暗中,石门关闭,小屋内恢复原样,依旧破烂不堪,依旧毫无起眼。
  他在黑暗中拾阶而下,走在暗无边际的长廊上。他没有吹起火折,也没有点亮墙上的火把,只是在黑暗中昂首阔步地走着。
  有时候看清脚下的路,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
  长廊终于到了尽头,他推开横在眼前的一扇石门,步入房间。
  房间依然漆黑,他不甚在意,只是静静负手而立。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中成了一个定点。
  半刻后,房间内的另一道暗门打开,一个白色身影应门而入,他亮起火折,点燃石桌上的油灯,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
  “你来晚了。”端木澈淡淡道。
  晚来的白衣人神色不动,一如深秋寒潭,波澜不惊,声音亦是冷冷清清:“避开端木流云派来监视的人,花了点时间。”
  “他还是那么谨慎,就连你新婚大喜也毫不松懈。”端木澈长袖一挥,嘴角微扬,“我还没跟你说声恭喜呢,二殿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就算我不娶张清云,也不会强求沁心……”
  话不及说完,便见端木澈神色一变,身形快速移动,闪过背后袭来的黑剑。黑剑在半空旋转了几下,在一个绝色男子翩然落地后,稳然飞回到他的手中。青色袖袍,划出完美弧线。
  “无霜,你这是做什么!”白衣人喝道。
  “暮子铭,你给我住口!枉费我视你为知己,不惜利用沁心助你完成大计,没想到你却是在利用我!”无霜的脸上浮上愠色,脸色显得愈发苍白。
  暮子铭轻皱眉头,嘴角扯动了几下,无奈道:“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
  “没有?为什么不将你的计划事先告之我?难道在你心里,我们自儿时的情谊都比不上这个人来得可靠?”无霜黑剑怒指端木澈。
  “无霜,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日前在边境我便发现你对沁心用情过深,不想你为难罢了。”
  “闭嘴!你没资格提沁心!如果不是你们为了所谓的大计而不顾沁心,沁心就不会……”无霜声音哽咽,眼神一沉:“你们都给我听着,从今往后,谁若再伤沁心分毫,休怪我手中黑剑无情!”说罢拂袖而去。
  无霜走后,密室内陷入了死寂,空气一阵冷凝。
  低沉的笑声在死寂中荡漾开来,幽幽回响,竟显英雄丝丝寂寞。
  笑声持续了很久才渐渐消停,端木澈正身缓缓道:“无霜可真是个幸福的人啊……”
  “你想说什么?”暮子铭眉眼低垂。
  “从无家仇国恨,心中只有乾坤,仗剑少年郎,情意比天高!何其幸福的人啊,幸福得可真教人嫉妒。”端木澈摇头浅笑。
  “你……”
  “怎么,别告诉我你从未如此想过?无拘无束,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爱想爱的人,你敢说不曾羡慕?”端木澈慵懒地扬起下巴,望着暮子铭的眸子失去了几分真实。
  暮子铭没有搭话,神情松动,眼中浮上落寞,他握紧拳头,很快又松开,眼神逐渐沉静:“人只有在变得强大以后,强大到可以夺取自己想要的,保护自己喜欢的,才有资格自由,才有资格说爱。”
  端木澈一愣,嘴角扬起,“哦——这种话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
  “废话少说,谈正事。”暮子铭别过头,在石桌前坐下:“十万大军明晚可达皇城之外,各方人马也已准备就绪,只待你明晚一声令下了。”
  端木澈眸光乍现,“如此甚好!”
  “如果端木流云不中计又该如何?”
  “不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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