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什么!?”夙南天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摇着头。
  二十万大军,竟然在一夕之间,全部被活埋至死!
  是何其雷霆之势?又是何其毒辣残暴之心?
  这就是端木澈?
  夙南天厉声大喝:“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哪来的军队与我对抗?”
  “夙南天,是你小瞧了朕,还是朕高估了你?朕既然敢来水珑国,更敢坐在这龙座之上,自当坚信能将你水珑国踏于脚下。事到如今,你却仍是衣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着实让朕倍感无趣。也罢也罢,就当是见你可怜,为你解惑。”
  端木澈垂下眉眼,淡淡道:“你以为朕的大军都被风炙阳困在乌木山下?实乃可笑。那些不过是风炙阳与朕联手演的一出好戏,为的就是引你上钩。就在朕回木琉国皇宫当日,朕麾下那三十万大军早就借属国之境,越过关门,不消两日,便拿下你水珑国皇都。朕之所以秘而不宣,为的就是等着你们回来亲自见证自己到底有多么失败。”
  夙月怔怔望向端木澈,再也无法维持绝然姿态,尖声道:“这么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和风炙阳精心的安排?就连当日在木琉国放我等离开,也是你蓄意为之?”
  “没错。”端木澈站了起来,冷冷俯瞰大殿,“夙月,逃亡的滋味如何?是不是令你毕生难忘?”
  难忘?何止难忘!
  夙月沉下眉眼,双拳紧握。
  夜以继日地赶路躲避,不时有追兵在后头追赶,每日食无滋味,夜不安寝,乍闻追兵身影,战战兢兢地从噩梦中惊醒,开始疯狂地逃窜,终于躲过了追兵,稍稍坐下喘息,又惊闻追兵将至,又开始没命地遁逃,如此周而复始,神经紧绷欲要断裂,惶恐难安度过每一刻。
  这种滋味,更甚发肤之痛!
  就像一把血淋淋的长刀,沾了盐水,一片一片,活生生地刮着人体的每一寸肌肤。然而,你却不能叫,也不能发出任何哭喊,你的敌人就在你的周围,你只要稍稍泄露了一丝声响,就会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
  而这种逃亡的滋味,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这种痛苦,才是最大的折磨。
  夙月神情狼狈,藏在衣袖底下的手紧紧攥住袖角,昔日的花容月貌,在仅仅三日的逃亡羁旅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端木澈击掌两下,便见张天贺带着玄甲大军从四面八方涌出,将夙月等人重重包围。
  不时三两之音,传来几声求饶,并慢慢从远处向朝晖殿靠近。
  “不要,放开我,求求你们,饶命啊!”
  夙月抬头,只见侍卫扣押着几十个男男女女,陆陆续续地从后殿走出。
  那些被扣押者,皆是年轻稚嫩之人,年长者,过二十出头。年幼者尚且只有三岁,一个个皆着水珑国皇室衣袍,尊贵地位,不难得知,是为水珑国的皇子公主们。
  而后又又几十人被拖拉而出,各个活色生香,娇柔百媚,苍白之脸布满泪痕,恰如带泪梨花。是为夙南天后宫诸多美人嫔妃。
  众人乍见夙南天和夙月,惨白的脸上焕然涌出欣喜,大殿上顿时响起一声声呼救。
  “父皇(皇姐),救命啊!”
  “皇上,救救臣妾啊,皇上……”
  “父皇,儿臣还不想死,求求您,顺了德昭陛下吧!”
  ……
  大殿内,一夕哭喊声沸腾,如热锅炸开。
  许久许久,人声之中,蓦然响起一声怒喝:“都是夙月皇姐的错!”
  夙月听闻那记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终于顺着她的眼角流下。
  只见一个年龄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对着夙月不停地挣扎怒骂。
  她每每骂完一句,夙月的脸色就苍白了几分。
  端木澈的嘴角扬起一道淡不可闻的笑意,瞬息又被抿得笔直,锐利得如同刀锋。
  他衣袖一挥,扣押少女的侍卫领命松开双手,少女即刻连滚带爬地跪至端木澈脚下。
  “你是何人?”端木澈淡淡问道。
  少女急忙恭顺回答:“回德昭陛下,本宫乃……”
  收到端木澈森冷的视线,少女身子一顿,苍白着脸即刻改口,道:“不不不,我……我是水珑国的九公主夙星……”
  端木澈道:“哦,九公主可否将方才所言再说一遍?”
  夙星战战兢兢地跪道:“回德昭陛下,夙星说的句句属实,一切都是夙月皇姐的错,若非她日夜像父皇进言,更是杀了朝中那些谏言反抗她的大臣,从而迷惑父皇心智,父皇才会鬼迷心窍,意图吞并木琉国,一切的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绝对与忙完水珑国上下无关,轻德昭陛下明察!”
  夙星的话刚刚说完,妃嫔当中便有一个美丽妇人对着她怒喝:“住口,星儿,不许你那么说你的皇姐!无论她做了什么,她都是你的同胞姐姐啊!”
  “母后……”夙月望向自己的生母,不由哽咽。
  夙星反驳道:“母后,若非她狼子野心,我们水珑国也不会沦为这般田地,她是我们水珑国的千古罪臣,星儿何错之有!?”
  随着夙星的声声厉喝,其余皇子妃嫔各个皆忿然怒视夙月。
  昔日,夙月为了成为皇太女,可所谓无所不用其极,不知杀害了多少皇子公主。那些出生了的,未出生的,只要稍稍有点威胁,全部成为她的手下亡魂?众人无不对她心怀怨恨,却畏惧她遮天权势,为保性命,不得忍气吞声,屈服投诚于她。而今,水珑国因她而亡,所有人的生死皆在一瞬之间,还有什么可值得惧怕?还有什么需要暗自忍受?
  所有人都不由朝着夙月凄厉怒骂。
  夙月此刻的脸苍白戚戚,俨然如同一个死人。
  别人怎么对她,夙月毫不在意。而夙星,是她唯一的视为至亲的胞妹,在这个偌大冷漠的皇宫内,她只宠着她,爱着她,给了她所有。
  然而,就在她最为脆弱的时候,这个与她留着唯一相同血液的皇妹,却是第一个站出来,犀利地指责她为千古的罪人。
  世界,真是可笑,可笑得如此疯狂!
  夙月深深呼吸,那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苦,被她狠狠压下。她倔强地挺直腰板,不让人看出丝毫的脆弱。
  她夙月,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是骄傲的,永远都会高高在上!
  端木澈见此,淡然一笑,漫步走下高堂,越过金龙长道之上,缓步迈向夙月。
  冠冕的白玉珠左右摇晃,碰撞在一起,发出“砰砰”声响,宽大的帝王袖袍从长道上滑落,被碧波池水湿润了些许。
  张德海急忙俯首,恭敬地为端木澈撩起袖袍,端木澈不甚在意,径直走到夙月身前,俯首凝望。
  “夙月,时至今日,你可曾料想到自己这般结局?”
  端木澈此刻的声音,竟是出奇的温柔。
  夙月深深望向端木澈,太多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中搅在了一起。
  端木澈,还是一如当初乍见时那样,华贵俊朗,眉宇间藏着风发意气。
  这个被她幻想过无数遍的男人,每每多见他一眼,她就觉得像是看到了自己绮丽的梦,便更爱他几分。
  夙月缓缓吐了一口气,俯首轻声道:“端木澈,如果你想让我痛苦,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你做到了!你让我的国家唾弃我,让我的子民怒骂我,让我的兄弟姐妹斥责我,你让我明白什么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让我再一次对这个绝望的世界彻底地绝望!你……已经让我生不如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端木澈没有回答,举起手温柔地覆上夙月的脸颊,细声问道:“朕现在只是想要问问你……夙月,你是真的爱朕吗?”
  夙月身子一震,没料到端木澈竟是会问她这样的问题,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端木澈。
  待她的双眼与端木澈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一道如同水一般轻柔透彻的光泽。
  夙月的心中蓦然涌出一种感动。
  端木澈从来不曾如此看过她,从未!
  那个的眼神,就如同一帘幽梦里夜月,藏着十里春风的柔情。
  夙月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喃喃回答:“我爱你,爱得不知道该如何去爱……”
  端木澈退后一步,收起所有的温柔,眼底浮上阴鸷,“不,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乍见端木澈眼中的温柔如同昙花一般消残,夙月一阵心慌,急忙上前道:“不!我是真的爱你,或许一开始我不懂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端木澈淡淡道:“哦,哪里不一样了?”
  夙月脸上涌出一股期待,“我的国家已经灭亡了,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夙月,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爱着你的女人,而且……”她的手覆上腹部,羞涩地笑了笑:“……而且,我还怀了你的孩子,端木澈!那是我们的孩子!”
  夙月望向端木澈,眼中不满希冀:“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你能不能忘了过去,再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端木澈闻言,眼中闪过异常的狠厉,随即被一抹温柔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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