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下一刻,天边绯红喷涌,壮丽地昭示着世界的新生。
捧在他手心的暮颜花,刹那间枯萎了,华光不再。
他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低下头,把面孔遮掩进阴暗中。
他,哭了。
他为什么会哭?
那个时候的他,尚且不懂;现在的他,找到了答案。
因为,在最为绚烂的瞬间,他爱上了暮颜花。
就像是命途的预兆,十年后,他爱上了与暮颜花有着相同名字的少女。
然而,爱上一个人,那么容易,爱着一个人,却那么难。
他走错了一步,全部都错。
暮颜说,她想要看到他后悔的表情。
其实,他早就已经后悔,暮颜却连一个反悔的机会都不给他。他没有选择,只能继续错下去 ,错得万劫不复。
“其实,我最大的错,是错过与你共死的瞬间,你留给我的,最为绚烂幸福的瞬间……”
他抬起手挡在眼前,明亮的光线从他的指缝间落照在他的脸上,他眯了眯眼睛。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很累,想好好睡上一觉。
于是,他在她的身旁躺下,拾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古今往来,多少有情人用着这么一句话,传达着深沉思念、无悔的爱恋?
这是一句永远不会失去光彩和温暖的誓约,因为爱情的力量支撑着她,亘古不衰!
凌月,笑得满足。
阳光穿过窗栏,渗透进飞舞的帷幔,照落在他的脸上。
平静,是一种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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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睁开双眼,房间内一片死寂,夕阳的余晖染得通红一片,原本喜庆的房间,像是起了一场凶猛的大火。
侧首,凌月苍白的脸猝然跳入眼中,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我惊叫一声,猛然坐正身子。
凌月依旧静静躺着,无声无息,蜿蜒的面容曲线,落幕余晖洒落,炫目光华。
我收起心神,捏着手脚越过他的身体跳下床榻,目光随处扫过,只见枕头旁有一个朱色瓷瓶,一封褐色信函,一块白帛。
瓷瓶上以黑墨刻着“天绝”二字,信封面上写着“父亲大人肖博超亲启”,白帛上依稀血渍斑斑。
我拾起白帛,缓缓展开,一行红字赫然跃入眼中:
生不得同衾,死同穴。若我死后,将我与暮颜的尸首送回土玲国,同葬于碧琼湖畔,肖凌月绝笔。
脑袋轰然炸响,白帛从手中幽然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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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也许很多亲亲已经猜到了,凌月的死是他最后的结局,也许这样会比较幸福。
大概,再两三章的内容,就是完结了,o(n_n)o…
两世情缘 第247章 凌月无怨
我木然站了许多,在震惊中整理凌乱的思绪。
记得……我是中了毒,万般因果,爱恨心生,下毒者竟是卓郁。
凌月留下的那段白帛,从片语之中依稀可推敲出,我刚才应该已死。
为什么我会死而复生,而凌月却死在我的身旁?
凌月弃世,是因为暮颜已死,长夜梦碎,所以才选择生死相随?
我望着凌月,神情几多复杂。
他所作过的那些事,本无关对错。
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对与错就像是忠与奸、善与恶、好与坏,不会黑白那样立即分明。
我与凌月立场不同,他的对,于我而言成了错。我该是恨他的,却又觉得他可怜。如今他都死了,又该与谁言论对错?
江水依旧东流,烟云聚又消散,恨也成了一种多余,唯有一种几近怜悯的情感,成了我对他最后的悼念。
我弯下身子,将地上那张月白面具拾起,放在凌月的身旁,轻手为他整理凌乱的衣衫发角,还他一个整洁的面容。
出生名门世家的凌月,一直都是一个仪表体面的人,或许现在对他而言那些已经不再重要,但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也唯有这些小事。
为凌月整理衣衫的时候,我忽而停住了动作,先前与暮子铭在“随遇而安”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募地想了起来。
那时候,暮子铭强行让我吞下一种奇怪药丸,说是能解百毒,后症便是假死一个时辰。
这就是我能死而复生的原因么?
我苦笑了一番,心思细密如子铭者,想来早就料得我是一个是非之人,身边总会诸事不断。
子铭啊……纵然他不在我身边,却又救了我一命。
只是可怜了凌月,错了爱,也错了生死。
我再度俯身深深凝视着凌月的脸孔,英俊的轮廓,平静安详,藏着一丝豁达。
他真的错了生死么?
或许,那只是我个人的臆断。
依稀间想起凌月曾经说过的话:
“我也有一直想保护的,不想失去的。”
“我想保护的是我的家人,不想失去的,是暮颜小姐。”
时至此刻,我似乎隐约读懂了他的情感,晦涩而沉重。
也许活着对他而言,是对家人的一种责任,自欺欺人成了活着的一种理由。而对死亡的渴望,兴许一直都是他所向往的。因为他太过了解这个世界,没有暮颜的世界,在他眼中早已丧失了全部的美感。
我的眼眶湿润,心头一阵唏嘘。
爱情是什么?是生死相许。这句话每个人都在说,最终也只是说说,但凌月让我看到了,也感受到了,来自爱的羁绊。
死,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活得像个死人!
每个人都活在梦中,有人清醒了,有人不愿醒来。不愿醒来,是因为梦太过美好。美好的,是梦中人。
追梦的凌月,最终也化成了一场梦。
或许,人的这一生,乃至这个世界,都只是蝴蝶的一个梦而已。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都不再重要,眼泪流下,又何必去计较,是在为谁而哭?
所以,凌月,就此睡去罢,做一场永远不需要醒来的美梦。
但愿这个属于他的梦,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但愿梦中,他能与暮颜再度相逢,在春花明媚的时节里。
我想,在我的记忆里,永远不会忘记那道风中绰约的红色身姿,那个英俊的少年,穿越了悲伤的尽头,缓缓卸下脸上的面具,回归真实的面貌,青丝飞扬,笑容明朗,宛如沉浸在三月最温柔的阳光里,耀眼了整个天地。
夕阳,染红万里天空。
“暮颜小姐……没有你,凌月真的活不下去……”
那道声音,成了当日如血般艳丽的天空中,最后的绝响。
也许,多年之后,人们会再度想起这个拥着一世风华的月君,摇头感慨着:可惜了,他应该死得轰轰烈烈。
凌月若有知,不会埋怨。
繁花绚烂地盛开,安静地凋谢,也不会埋怨,因为它已有过它自己的辉煌岁月,已受过人们的赞美和珍惜。
这就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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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房间,所有轻飘的饰物在风中颤抖。
我暗自琢磨着,凌月死了,这万象宫看来是不能再待了。
万象宗门人对凌月尊崇备至,就凭凌月留下的那段白帛,他们定会要我为凌月殉情。
怕到时候宗政明瑛念及暮颜,有心想救我,也难堵悠悠众口。
而我自知,凭我那点本事是断然逃不出万象宫。
深深呼吸,我转身朝门外走去。
逃不出,也至少该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总比待在这里等着让人来宰割的好。
我走了几步,便见墙角边躺着一道嫩黄身影,头枕在手臂上,地上吐着一口鲜血,是卓郁。
犹豫了半会,我上前蹲在她身旁,举手试探她的鼻息,见她尚有呼吸,舒了一口气,又不自觉地望向躺在床上的凌月,忍不住叹息。
卓郁要杀暮颜,凌月没有一掌将她打死,留着她的性命,怕不是对卓郁顾念旧情,却是对她最大的报复。卓郁若醒来,见凌月为暮颜殉情,多半会活得生不如死。
这凌月对卓郁还当真是狠心。
我摇了摇头,起身推开房门。
门外依旧无人把守,延长的走廊吹过一股幽风,让我打了一个寒战。
我蹑手蹑脚地走在长廊上,神情戒备地,不时左右观望。
出了走廊的转角,猛然与一队约莫十人的巡逻守卫逢面碰上。
我木木地呆立原地,一时没了反应,正当我欲要举步逃跑时,却见他们各个拱手抱拳,朝我恭敬地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我一怔,随后顿悟,在他们眼中,我已与凌月拜过堂、成过亲,自当不可怠慢。
我轻咳了几声,整了整神色,随后骄傲地抬起头,从他们身边走过。
我不能走得太快,快了会让他们察觉我的失常,我也不能走得太慢,慢了谁能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