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尘中白荷(二十四)
莫尘沈默著没话去反驳,九叔的话让他想起了码头上的那些苦力,那些人也是眼睁睁的看著,最後更是为了不牵连自己而帮著那些监工对付他。
九叔看他闷闷不乐,笑到“其实要说关系,这世间的事你在意了,就跟你有关系。你不在意了,就跟你没有关系了。你要是看著难受,想做些什麽其实也可以,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
原本他来这,就是想问问看九叔他该怎麽做。却没想到问出了这样的答案,现在再要他开口问怎麽做,却总觉得那话问不出口,也多余。
结果这天他又更郁闷的离开了九叔那,只在临走前,九叔送他到门口,对他说到,“与其问别人该怎麽做,不如问问你自己。谁都替你拿不了主意,只有你自己的心里才最清楚该怎麽做。不要想太多,跟著自己的本性去做吧。”
他的心里,既不想再看见那麽惨的人,也不想对任何人动手。也许暴怒下他会动手,就像那天他被刘哥羞辱的狠极了,才会动手打了人。除此之外,他是不会想对任何人动手的吧?
可是他又知道这麽天真的想法是行不通的,那刘哥放著不管,肯定还会有人遭殃吧?
回到小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整幢小楼都装点著明亮得灯光,在夜色中就像大厅中的水晶吊灯一样闪闪发亮。莫尘突然暗暗的松了口气,至少在这里,白荷还是过著舒适的生活。
看样子白荷已经回来了,莫尘进了小楼想上去跟白荷说一声自己回来了,却在二楼的楼梯口被两个保镖拦住了。
“莫尘。”张管事紧跟著就上来了,拖了莫尘就下了楼。“小姐说,从今天起你不用跟著她了,在这小楼里做点杂事。”
“什麽意思?”
“这都不懂?”张管事鄙夷得吊眼看著他,“你今天拂了小姐的意、驳了她的面子,小姐对你的恩宠也就到头了。你能留在小姐身边做保镖,那是小姐看得起你照顾你。你不看看这後来的十几个保镖,哪个你能比得上的?连一半都及不上。你还不小心的巴结著,竟然还敢驳她面子,活该你被踢出来。现在,跟著沈妈去做杂役吧!”
莫尘一愣,原来是这麽回事麽?再看那楼梯口守著的保镖,他确实还没他们一半的听话。
看莫尘还愣著,张管事撇撇嘴角,凑在他耳朵边上说到,“其实这也是好事,你心肠又软、手段也不够硬,跟著小姐出去小姐的命不牢靠,你自己的小命也晃悠著。还不如待在这小楼里,风吹不著、雨淋不著。等小姐回来,你一样是拿那张白净的小脸伺候著。指不定小姐白天见不著你,晚上还更想你了呢!哈哈”。说完,就笑著扬长而去了。
莫尘却是真的没听明白,只知道那句心肠又软、手段也不够硬,让他做保镖,白荷的命不牢靠。
一想到白荷会因为自己的心软受到伤害,莫尘就觉得心里一阵抽搐。不能让白荷受到伤害,绝对不能。
之後莫尘就在小楼里做起了杂役。
说是杂役,却并没有多少的杂活。沈妈对他很好,并没给他什麽太苦太累的活,基本上就是帮厨房搬点食料和柴禾。只是这厨房的活一天到晚不断,莫尘也只能时刻在附近待著,几天下来,竟是连白荷的一面都没有见著。
虽然没有见著白荷的面,莫尘却是隐隐的感觉到了这小楼里若隐若现的暗涌。
那种有什麽事就要发生的预感他很早以前就有了,却直到现在都没有消失。就算杜谦风死了,那种不祥的预感还是在他的心头环饶不散。
一定还有事会发生。从码头回来後的这几天他总是时不时的会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一直到听说白荷平安回来了,他才能稍稍的松口气,把不安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预感是不是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是不能时刻的守著白荷就是让他放不下心。他也试著想去跟白荷道歉,想继续跟著她。但是白荷这几天都回来的很晚,一到家几乎就马上洗洗睡了,让他怎麽也找不到机会。
莫尘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快被逼疯了,那天下午,白荷却突然派人来叫他。
走上那熟悉的走廊,莫尘在外面敲了敲门,听见白荷让他进去就推开了门。
一开门,迎面就是一股甜甜的香气。不算浓烈,却跟白荷往常淡雅的馨香不同,带著一股子让莫尘心跳加速的勾人般的味道。
进了房间,莫尘更是一愣。几天没见,白荷竟似又漂亮了。一身浅茶色的旗袍绣著金线儿的大朵团云,赛雪的肌肤如凝脂般的,在明亮的光线下晕著细腻的光影。但是又不同於普通旗袍的领口露出细长的颈,颈上是一张小巧而精致的瓜子脸,白晰得脸旦上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忽闪忽闪的。
看这一身,莫尘就知道在自己来之前,她已经花了不少的时间打理。平时出门都不会打扮得这麽隆重,就不知道今天她是要到哪儿去。
“来了?”看见莫尘,白荷只是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说到。
莫尘靠门边站著,低著头应到,“嗯!”
“坐吧!”
白荷虽然这麽说,莫尘却怕自己刚做完粗活的衣服把她的沙发坐脏了,还是缩在墙边,“我站著就好。”
白荷也没有勉强他,只是问到,“这两天干的还好麽?”
“挺好的。”莫尘应了句,才想起自己也一直想找白荷。“码头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就是……”
不知道怎麽说,後面就沈默了下来。白荷淡漠的接口到,“再让你重选一次,你还是会那麽做吧?”
也许真的会吧……即使知道他做过那些凶狠的事,可是单单看著他那可怜的样子,自己还是会狠不下心。
白荷“呵呵”的笑了起来,“要是这世上的人都像你这样,这个世道就不会有那麽多不平了,也不会有我白荷了。”顿了顿,白荷一眨不眨的看著莫尘,“能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麽?你是怎麽长大的?那个没有不平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样子的?”
莫尘被她这样看著,一瞬间还以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竟然有种想把什麽都告诉她的冲动。
直到来了这尘世,莫尘才发现这是件多不容易的事。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人知道你是从哪来的、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你跟所有的人面对著面,却像隔著一个世界一样。难以忍受的孤独,而且越是在人多的时候,那种孤独感越是强烈。想找到一个能听懂你在说什麽的人,真的太难太难了。
然而冲动只是一时的,理智告诉莫尘那是不可能的。他的过去、他所出来的地方、他过去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对尘世的人来说都是不可思议更不可能知道的。
脑子里就像在天人交战。感性的一方在说,他想念老宅、想念老宅里的人和物,他渴望著能跟人分享、能对人诉说,尤其是想让白荷知道那里的种种。只有这样,那些难以忍受的孤独才能得到缓解。但是理智的一方却在说,不能告诉任何人,那是永远的秘密。尤其是对白荷,她不是一个普通而简单的人。
“不能说麽?”白荷轻声问著。看莫尘还是不语,也没再逼问。从窗边走到了酒柜旁,替自己倒了杯浓郁的葡萄酒。一边晃著酒杯,一边低声诉说到,“我小时候是喝著河水长大的。我以为水是绿的,但是捧起来一看却是透明的。我很喜欢那种清清甜甜的味道,可是不知道什麽时候,那种味道却太淡了,能入口的只有这颜色像血一的酒了。其实想想,这麽些年我确实是喝著血过来的。”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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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中白荷(二十五)
“这些年我做过很多坏事,害过很多人。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对著你就什麽心都狠不下来了。你只要直直的看著我,就像现在这样,我就觉得像被针扎了一样。”
那张美丽的脸上露出的却是淡淡的哀伤,就像所有被刺针了心的人一样,白荷的眼睛里面,欲哭却无泪的只能透出痛苦的眼神。
那个表情,就好像真的是他深深的刺痛了白荷的心。莫尘几乎在那样的眼神下失陷,却在最後一秒低下了头。
“我只是个普通人,从小就是个孤儿,被爷爷收养长大。一直住在大山里面,所以才不知道这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样子。不过爷爷很疼我,那里的人都很疼我,我也很喜欢那里。”
“那里离这里很远麽?”
“远,非常的远。”
“你想回去,却回不去?”
“嗯!”
“如果我让人送你回去,你愿意麽?”
莫尘一愣,惊讶的抬起头看著白荷。
“如果远到你自己回不去,我让人送你回去。不管是坐汽车还是马车,或者是骑马。你能从那里出来,就肯定有办法能送你回去。”
莫尘却苦笑著摇头。不是因为远而回不去,而是因为时间没有到。“我会在这里保护你,直到我可以回去的时候。”
白荷却凄苦的笑了起来,“如果我死了呢?”
莫尘吓了一跳,看白荷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更是吓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怎麽,想到这个?”
“莫尘,你说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麽?”
“不知道。”其实他知道的,真的有鬼,还有地狱和轮回。
“以前我不信,这世上要是真的有鬼,我害死那麽多人,怎麽就没一个回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