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居然也来了,这个城市。
  9、理由 ...
  三十分钟后两个人坐在学校里的一家咖啡厅里,窗外是学生活动中心,旁边就是宁优大学时住的宿舍楼,场景如此熟悉。
  刚刚见到他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也来了这里,“大学时不是就说过,我以后要是来这玩你要负责接待嘛。”有点答非所问,但是却不知道再怎么问了。
  “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他指指窗外,“是不是变老的征兆啊。”
  “很有可能。”宁优习惯性的笑。谁说不是呢,对着这些经年不变的景致,多少都会有想当年的感慨吧。
  自己在大学里相熟的第一个男生,就是肖淮悬。具体是怎样熟悉起来的,似乎有点无从考证,大概是偶然聊天时提到了都感兴趣的话题,或者因为要请求帮个忙而往来的短信,总之渐渐的交流似乎越来越多,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他已经是手机里常出现的名字了。
  “上学时我很喜欢和自己感觉很像的人交朋友。我那时候和你说觉得你和时雯很像,其实我是想说觉得你和我很像。”他说,眼光闪烁。
  有一次他说起自己大一时在学生会的事情,“对了,其实你和我做干事的时候同组的一个女生有点像。”
  “哪里像?”那时她感觉和他还不是很熟。
  “就感觉啊。说话的语气,动作,有时候反应。”他答得挺快。
  宁优觉得他说得很随意,就没当一回事。后来他介绍那个叫做时雯的学姐给她认识,她也感觉不出和那个热情开朗的女生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你记得你说我看人很准嘛,然后让我说你是什么性格的人。”
  “别人不主动和你讲话,你就不主动去理别人。有时还特别倔。”一字一句的说,她记得很清楚。
  “嗯,就是这样的。还有就是,特别敏感。”他点头,“记得挺清楚。”
  怎么记得不清楚,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让她开始迷茫。
  肖淮悬一直是一个很能看透人心的家伙,他说话、做事,就刚好卡那个合适的位置。这样的感觉有时容易让人产生慌乱,但他却毫无发觉。
  他曾经在她郁闷之极的时候发给他短信之后立刻回电过来,说温暖的话。
  感冒的时候去开会,一直咳嗽不止,他坐在自己前面,整场会开下来两个人也没有说话,但回了宿舍之后却收到短信问宿舍里有药没有,快点吃了去睡觉。
  偶尔会毫无理由的让她请吃晚饭,然后再用别的补回来。
  过马路的时候总是以一种幼儿园阿姨带小朋友的态度,某次无意间发现她的手冰凉,很自然的拉起来,她惊愕,手心都沁出了汗。
  在一起吃饭闲聊的时候,她说既然你看人很准那你来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吧。真不好回答啊,他说。
  “嗯,有点傻。”被白了一眼,显然不是认真的答案。
  他想了想,说:“别人不主动和你讲话,你就不主动去理别人,”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有时还特别倔。”
  石破天惊。宁优觉得自己当时就傻住。其实是很普通的话,可能问别人,别人也能想出这样的词来。但自己却觉得听闻的那一刻,像是被劈中了,那些字眼组合成一把锋利的刃,正好卡在一个位置上,像接榫一样吻合得毫无差错。
  她困惑了。
  不清楚之后的期待,等待,希望,是什么样的涵义,甚至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在简单的近乎没有痕迹的十几年时光里,她不曾知晓该如何应对和定义这样的局面。
  她真切的怀疑过自己是否喜欢他,甚至在假设的基础上想,如果和他在一起,那也是很不错的。
  但是她忘记了去判断他的想法,要经历更多的事她才知道,对于自己来说那么重大而严重的事情和影响,对于他来说其实没有什么重量。
  他对谁都是那样无所谓的态度,可以特别的亲切,也可以特别的冷漠。
  宁优后来觉得自己终于想明白,他只是按自己的心意过活。在他看来,他那样做,是因为他想要做,他喜欢做,而不是为了别人。对他来说有重量的东西,大概是他自己。
  “我一直觉得,你在国外就定下了,不回来了。”大学的时候觉得他是那样的,不安分的性子,希望有不一样的建树,出国于他似乎是势在必行的事情。没有想过他会回来,更没有想过他回来得如此突然。
  “大学的时候我也这么想,即使出现了有所牵绊的事情,也把自己说服下来。”肖淮悬的眼光很专注,话语深沉,似乎意有所指。“出去之后的一段时间,被学业和工作忙得乱了一切的时候,也的确顾不上别的,不管感觉是充实还是空落。在外面的时间长了,才能生出那些复杂的情绪,很多被说服的,被可以忽略的事情,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冒出头来的。想到很多,就觉得必须解决,我就回来了。”
  肖淮悬还记得自己走前最后见到宁优的情形。那是暑假的前一天,他要搭第二天的火车回家,然后暑期过半的时候飞美国。
  大学虽然有明确的正式开始放假的时间,但学生们通常考完最后一门试,就算放假了。肖淮悬三天前就考完,家里催他回去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但宁优要比他们晚几天才能完事,所以他一直等下来。
  最后一场考试安排在晚上,八点半结束。肖淮悬站在楼门口的地方,看到跑出来的宁优,她果然没有带伞。
  经常有这样的时候,肖淮悬永远比她要早,就总是等在那个地方,然后一起走同一条走过很多次的路。考完试之后她直接回家,肖淮悬送她去车站。走在通向校门的路上,雨滴打在两边植树的叶子上,劈啪作响。自己撑伞走在左边,即使已经刻意倾斜,但不是很大的伞遮两个人还是有些不够,雨滴不时飘进来,宁优怕打湿书包,必须得向左边靠。夏天的衣衫单薄,手臂□在外面随着走动不经意的碰撞,她走得小心翼翼的神色落进他的眼里,却令他心中酸涩。
  “幸亏约了你见面,不然我没有伞要一直跑到车站,书包衣服全都要湿掉。”
  “以后要记得带伞,这不是第一次了。”肖淮悬的语气怎么平常,还是有临别叮嘱的感觉,这让她很不好受。
  前面有个水洼,宁优想走右边绕过去,雨伞一离开头顶就感觉到雨水打在头发上,肖淮悬伸手把她拉过来,从左边绕开。
  一瞬间就那么近,近到再一步就是他的怀里的距离。宁优感觉到他衬衫的衣料擦过自己的脸颊,明明很软贴的料子,却有些轻微的刺痛。这感觉让她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肖淮悬微微怔住,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和她的反应,对比着提醒现实。
  平时很远的一段路,现下却很快走到,在间或几句平常问答的间隙里,宁优不明白自己每次抬头看向他时小小的希冀是什么,但是总觉得有些什么话想讲,也希望他突然停下,然后说。
  可是究竟说什么呢?一直到自己上了公交车,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彼此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也完全没有向下看一眼的宁优,突然觉得可悲可笑。这样的话,还是希望再也不要见了。
  “是吗。”她淡淡的回应,看似没有情绪的波动。
  肖淮悬有些怅然地看向此时对面坐着的宁优,那一天自己一直看着,她没有回头。那个场景,好像要走的是她,而不是自己。“其实我之前也回来过的,你研一的冬天。”
  宁优一瞬间惊慌的表情全部落入他的眼底,肖淮悬对上她的视线,“不要说你忘记了。我也不会相信。”
  “不会,我没忘。”
  怎么会忘记呢,他终于说出口的话,但是却不是在那个最正确的时机了。
  那年冬天自己一个人在后海,站了一下午,冻得手脚麻木。之后若无其事的和肖淮悬一起吃饭,却借酒装疯哭得一塌糊涂。那个时候肖淮悬突然说:“宁优不如你作为女朋友吧。”
  被哭得缺氧的大脑反应迟缓,醒悟过来后心里长久而巨大的空旷令她很想要狠狠点头就此答应,最后却拿纸巾擦干鼻涕眼泪什么的,扯出一个笑来:“师兄你玩笑大了。”
  彼时不明白自己选择拒绝的真切想法,只是觉得很多事情如果错过了那个正确的时间,就真的退变成了玩笑话。
  而肖淮悬也只是无所谓的笑笑,拍拍她脸颊说:“好啦,终于恢复啦。”
  谁想过它的真假。
  “不早了,我爸妈应该都回家了,我也该回去了。师兄你走么?”宁优看了看表,很认真的看向他。
  肖淮悬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点头,“我送你吧。”
  “谢谢你送我回来,开车小心。我上去了。”车子在楼下停稳,宁优道别,解开安全带的时候手却突然被按住,她有点讶异的看向他。
  “等一下。”肖淮悬的侧面在灯光下分外柔和,语气却很低沉,宁优下意识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感觉被更用力的握住。
  “我说等一下。我有话说。”肖淮悬转过来正对着她,表情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严肃认真。
  “宁优,以前的事情,不管好的坏的,都不再提。我现在想要问你,你能和我在一起么?”
  他的神色专注,手心的温度一如从前。宁优一时失语,时隔多年,这些话还是对自己有莫大的冲击,她不可否认。抑制住眼睛发酸想哭的冲动,她缓慢的调整呼吸,好久好久,才咬住嘴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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