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满室春光
城市的冬天总是让人难以忍受。没有万物蛰伏寂寂，一样的喧闹，不变的阴冷。
冬天的大姨妈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平安这几天脾气暴躁，而且更加懒惰，家里乱七八糟也不想收拾。平凡回学校住宿舍了，大概是受不了她的那张债主的脸了，而且最近也懒得下厨，生活质量都下降了。
平安平时不爱喝热水，都是冷水灌着。以前也不痛经的，这次可能是排练完去喝酒吃烧烤的原因，居然痛得她连腰都直不起来……本来不打算去开店，想想为了生计，搞不好还有几个要换弦还是买二胡的呢……
的确有几个年轻人进来看吉他，她只是把头从柜台上支起来，笑了笑，可是绝对比哭还难看。那几个年轻人把挂出来的每一把琴都依次拨了遍，问了几个类似“这把指板是什么木的”这样的问题之后，见老板实在无心回答，就推门走了。他们一走，平安彻底摊在椅子上。她拿出手机，拨了那个号码。
“方致文……”刚一接通，没等他开口，她就懒懒地叫了他。
“怎么这个声音？不舒服？”方致文作为一个瞎子，对声音和声音里包含的情绪都特别敏感。他马上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最近进度赶得差不多了。
“嗯呐，肚子痛……我不想动，又特别想回家，回家又没有吃的，好烦……”平安盯着天花板上的一条蜘蛛网，木木地说。
“这样啊，你在哪里啊？”他站起来，穿了件毛衣。
“在店里呀~还要上班，多悲剧啊……”她想到都没力了……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带外卖来吧~”他笑了，绝对是宠溺的。
“嗷，好啊，你知道路吗？”平安觉得自己意识都在游离了，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挂了电话，怎么办？他说自己发过地址给他，邀请他来玩，这里七弯八拐的，又没有盲道，他怎么走？想到这里，她跳起来，又是一阵汹涌……她任命地去了洗手间，哎，他是男人，让他好好man一次，谁叫自己都快每命了。
方妈妈见方致文正要出门，便问他干嘛。结果方致文大致说了一下，他们家人对他去找小平可是非常支持~方妈妈神秘地告诉方致文，自己的鸡汤快炖好了，等一会儿自己打车送他去，不急在一时。
好嘛，方致文开始漫长等待，以方妈妈的速度，捞进保温桶也就好了，换衣服也是瞬间完成。母子俩出门送汤。
方致文抱着鸡汤，心里滋生一种密密匝匝的东西，让他既舒服又无所适从。看着儿子的表情，方妈妈觉得只要平安也有意，他们差不多了。方致文让司机在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车，司机告诉了他怎么走，他便下车打开盲杖，慢慢行去。方妈妈看着儿子瘦高的背影，满意地让司机原路返回。
平安盯着门口，这样哀怨的眼神吓走了几个欲推门进来的客人。大约盯到第四个的时候，那个人的身影没有停滞，是他。平安终于移动了一下，上前拉开了门，费了好大劲……方致文感觉到玻璃门一轻，向前面笑了笑，有些腼腆，他们有日子没“见”了。
“方致文，你往前走五步就有沙发，你坐着吧，我不能招待你了。”平安没有力气，但是还不忘告诉他前面几步有坐的地方。
“怎么了？很严重吗？这么虚弱……”他不适应他这样的声音，听起来很心疼，好像自己养在房间的花突然间枯萎。
“没啦，就是肚子痛。”她说不出口。
“嗯，你去拿把勺子来，我妈妈说让我带点汤给你喝。”他拿出了保温桶，递向她的方向。
“好……”她挪去厨房，不过一会儿冒出一句话。“干脆我关门回家吧，勺子在家……”她想起这里没放勺子，平时很少在店里吃饭。
“嗯，我看你也撑不住了，回家好好休息。”他盖好汤，起身。
平安用最后一点力气拉了电闸，开上灯箱，让方致文帮忙拉下了卷闸门，打车回家。在车上，她实在想找个舒服的姿势，本来是缩靠在椅背上，可是一直往下滑。方致文拍拍肩头，“来吧，我借你，谁让你是病人。”听得出他故作镇静。平安没有像往常一样开他玩笑，只是顺从地靠在他肩头，“你肩膀没有肉，不舒服，咯得慌……”她抱怨，然后自己顺势下滑，靠在了他大腿上……
他浑身僵硬，幸好她没有动，不然自己可能会有生理反应的……她是真不懂还是病傻了……
她是病傻了，只想快点回家。幸好方致文是瞎子，看不见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窥的笑容。平安一直没睁开眼，自然也没看到。到了目的地，方致文取出钱包，付了钱，司机很讶异，这个瞎子取钱倒是很快！他不知道吗？瞎子摸盲文识钱币比正常更快，不用翻找。
他没有打开盲杖，一只手扶着平安，一只手提着保温桶。他轻声叫着平安，平安抬起头，一张放大的帅脸正偏着头对着她。她这才发现自己在车下，“向前走吧，转弯我叫你。”
她压在方致文身上，也闭着眼睛，可是时不时要睁开眼，她发现闭着眼好没安全感，好像地上随时会出现几个坎。旁边的方致文走得稳稳的，很是信任她指的路。“嗯，好了，右转。”她成了他的眼。“在这里停了，师傅~”她恢复点力气就开始调侃他。
“麻烦，三十块~”方致文反调侃，伸出手。
“你去抢劫啦，我们进去吧，我住11楼。电梯是左拐。”她打落他的手，真想捏捏他的脸，可是没力气。
到了平安家，她好庆幸他看不见，看不到她的猪窝，谁让她是乱室佳人……她进了厕所，从厕所出来方致文已经在微波炉热好了汤，等着她。“你好快啊！是不是以前偷偷来过我家？这么熟悉的？”她一边喝汤一边说。
“闻味道就知道那边是厨房了，摸一摸就知道哪里是电磁炉了啊，别忘了我是个瞎子，鼻子和眼睛都很灵的~”他笑着，还是那样温软。
“方致文，我……”她险些就要说出我喜欢你。
“别说了，我帮你准备个热水袋，你躺着吧。”他站起来，把保温桶和碗送进厨房。
“嗯，热水袋在电视柜下面的第二个抽屉。”她在沙发上看着这个瘦高的男人摸索着找热水袋，眼睛不觉湿了，量是她这样从不多愁善感的人也让这个男人悄悄走进了心底。
“我来吧，别烫着你。”她想起身。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这几年我也是自己过的，没关系。”他不容分说，进了厨房，帮她灌好热水袋。
扶她进了卧室，帮她盖好被子，打开空调。他坐在床边，突然觉得气氛不对，这好歹是女生的房间，他犹豫该不该离开。
“方致文，我脚冷……”平安撒娇，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还有没有热水袋？”他起身准备去拿。
“没了……”她皱起眉头，又痛了……
“那……那这样吧。”方致文脱下外套，“我小时候睡觉脚冷，我爸爸都是这样帮我暖的……”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趁人之危……”平安看到他脱衣服，以为他要用人体温暖她……
方致文从被子里拿出她的脚，把衬衫扯出来，把她的脚放到肚皮上。她的脚踝纤细，不盈一握。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微微脸红，不过自己正在做的可是一件正经事，幸好他也不用非礼勿视。
“你的肚子果然好暖，不过，这样会不会凉了胃，还是不要。”她想抽出自己脚，可是脚踝被他握着，他的手很烫，对她来说，现在的确需要这样的温度。
“不会的，你的脚也没冰成那样，很快就热了。”他没再说话，细心得腾出一只手帮她盖好被子。平安的眼睛又有些发烫，从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这样对他，用自己的肚子帮她暖脚。他的肩膀很瘦，有些咯人，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依靠，他身上很瘦，却给他最温暖最厚实的怀抱。这样的男人，就是良人。她慢慢坐起，方致文一愣，“怎么了？要拿什么吗？”他的眼睛没有焦点，没法聚焦在她脸上，只有看向她的方向。
平安不语，环上他的肩膀，缩进他怀里。方致文只是把被子拢起，包住她，他自己好像抱住了一团大被子。“别冻着。”他的语气暖暖的。平安勾住他的脖子，吻上去，没有法式的，甚至不是一个缠绵的吻，只是饱含她太多的感情。起初，方致文不懂回应，后来慢慢动情，竟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无奈隔着被子，他放低她，吻她的侧脸，耳下，细嫩的脖子，突起的锁骨，一寸一寸。平安此刻也动了情，身体竟有些发热，吻着她的方致文也感到身体步寻常的热，这一热让他有片刻清明，她还病着。他赶忙起身，用被子包好她，把她的脚捧起，放到肚子上。平安看他红到了脖子，忍不住轻笑。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舍不得这样满室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