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而希尔顿要求更加残忍,他要求每个突袭队员都必须缴获一个铁十字勋章——每个德国军官胸前佩带的标志。否则将被处以鞭刑,也就是说突袭队员们要为了那该死的铁十字而浴血奋战。
  突袭开始了,法西斯的机枪在不远处叫嚣着——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在盟军占机的掩护下,突袭队顺利的攻入了波恩。然而他们没有喘息的机会,全是因为那枚铁十字。在陆军学院,战斗方式已经转变成了巷战,两小时的激烈交火,德军的军官们渐渐体力不支,无法继续抵档突袭队的猛烈进攻,他们举起了代表投降的白旗。突袭队攻占了学之后迅速地搜出每个军官身上的铁十字。手里攥着铁十字的奎诺来到学院的花园,抓了一把泥土装进了一个铁盒,那是他的一种特殊爱好,收集土壤。他的行囊中有挪威的、捷克的、巴黎的,还有带血的诺曼底沙。他正沉浸在悠悠的回忆中,托尼的呼唤使他回到了现实,托尼神秘地笑了笑:“伙计,我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他们的休息时间少的可怜,奎诺跟着托尼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从豪华的装饰来看,这个办公室的主人至少是一位少校。满身泥土和硝黄气息的奎诺惊奇的发现了淋浴设备,他边嘲笑着托尼,边放下枪支和存放着铁十字的行囊,走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当他出来时,托尼告诉他说希尔顿要来了,他要了解伤亡人数,当然,还要检查每个士兵手中的铁十字。他马上穿好衣服背上枪支、行囊,与托尼下楼去了。
  大厅里,每个人都在谈论手里的铁十字,奎诺也自然伸手去掏铁十字,然而囊中除了土壤外竟无别物。奎诺陷入了希尔顿制造的恐怖之中,他没想到会有人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而背叛战友。奎诺首先怀疑到托尼,并向其他战友讲了此事,当下大家断定是托尼所为。
  所有士兵此时看托尼的眼光已不是战友的亲昵,而只是对盗窃者的鄙夷与敌视。他们高叫着、推搡着托尼,而此时托尼的眼中并不是愤怒,而是恐惧、慌张,甚至是祈求,他颤颤的走到奎诺的面前,满眼含着泪花地问到:“伙计,你也认为是我偷的么?”此时的奎诺狐疑代替了理智,严肃地点了一下头,托尼掏出兜里的铁十字递给了奎诺。
  当那只黑色的手触到白色的手时,托尼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他高声的朝天花板叫到:“上帝啊,你的慈惠为什么照不到我”。
  “因为你他妈是个黑人”从那蹩脚的发言中,人人都听的出来是希尔顿来了。他腆着大肚子,浑身酒气,随之,一个沉沉的巴掌甩在托尼的脸上。而后检查铁十字,不难想到,只有托尼没有他要的那东西。
  再之后,盟军营地的操场上,托尼整整挨了三十鞭。
  两个星期过去了,托尼浑身如鳞的鞭伤基本痊愈,但在这两个星期里,无人问津他的伤情,没有人关心他,奎诺也不例外。
  又是一个星期六,奎诺负责看守军火库,他在黄昏的灯光下昏昏欲睡,忽然,一声巨响,接着他被砸晕了。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榻上。战友告诉他,哪天是托尼的巡查哨,纳粹残余分子企图炸毁联军的军火库,托尼知道库中的人是奎诺,他用身体抱住了炸药,减小了爆炸力,使军火毫发无伤,托尼自己却被炸的四分五裂。然而,他是可以逃开的。
  五十年过去了,奎诺生活在幸福的晚年之中,对于托尼的死,他觉得那是对愧疚的一种弥补。直到有一天,他平静的生活破碎了,因为他的曾孙,在一个盖子上写有波恩的铁盒中,发现了一枚写着“纳粹”的铁十字。
  年近九旬的奎诺像孩子一样的哭了起来,那眼泪,是因为悲哀而痛苦,不是为自己年轻时的愚鲁,而是为托尼年轻的生命:是因富有而喜悦,不是因为那锈迹斑斑的铁十字,而是为了那段尘封了大半个世纪的友谊。
  第四节 旁边的旁边是你
  午后的阳光温温暖暖,穿透明亮的窗倾泻在我的脸庞上。
  这次换座位,欧阳二话不说就把我的书搬到了靠窗的那边。
  我诧异地把他看了又看,他却神情自若:“谢悠悠,你应该好好晒晒太阳,你整个人都快发霉了!”我不动声色地理好书,然后缓缓侧过身去。欧阳又说:“我只能看清你右边的脸,苍白而清纯。”他讲这话时漫不经心,我却听得心惊肉跳。因为他是那种帅气到去做明星都不需包装的男孩子,而我为这更怕他看清我的整个脸。他还在喋喋不休:“谢悠悠,你不要总是用后背和我交流好不好?我明明是你同桌,怎么竟像隔了一座山,感觉是我旁边的旁边才是你!”我起身把窗帘拉上,拿出数学卷子做题。校广播在这时候响起来:“请学生会各部长到三楼会议室开会。”欧阳听后箭步如飞往外走,走前还丢下句话:“悠悠,你能不能把头发扎起来?你写字的时候它们遮着脸,会累坏眼睛的!”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但是,我生下来就是上帝不小心犯下的一个错,注定只能做一棵开不出花的树,只能无声无息地站在他旁边的旁边,疼痛地看着他在爱他的女孩子之间周旋。欧阳开会回来,郑重其事地通知我:“谢悠悠,5月4日是学校艺术节,我们班奉命要排一台歌舞剧《蝴蝶公主》,其中有一段芭蕾舞,你6岁开始学芭蕾,13岁可以跳难度很高的《天鹅湖》片段了,主角就是你,你做好准备!”他的眼炯炯地望着我,我心里的痛排山倒海而来,哽咽着说:“欧阳,你没有权利命令我。告诉你,我不跳!”然后踉跄着夺门而出。我在走廊尽头停下来,瑟缩着蹲在墙脚。在一片朦胧中,我清楚地看到:后台,妈妈和叶老师在我的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粉,很白,让我以为可以将所有的丑陋覆盖。叶老师柔声安慰我:“悠悠,不要担心,我已经和灯光师打过招呼,到时候会注意回避的。”我颤抖着点头。音乐响起,我轻盈地舞起,长绸在我手中璀璨如虹。那一刻,我相信自己是美丽的,可是那美丽翩若惊鸿。因为台下有人诧异地喊:“快看她的脸,太可怕了!”只一句,我的舞步开始凌乱,接着又一个趔趄,一下摔倒在台上。我仿佛听到了戳破虚空的嘲笑,因为我的左脸颊上有一块青紫色的胎记,它不遗余力地摧毁了我的美丽,成为我痛苦的根源。想到这里,我泪落如雨。
  “悠悠,”欧阳的声音好轻,他递过来面巾纸:“这次你要帮我,整个班级再也找不出能跳芭蕾的人了,我请求你,悠悠!”良久,我听到自己虚伪地回答:“可以,不过我要戴面具上场。”“好,剧情我来改。”他的豪爽出人意料。
  回家我找出蒙满灰尘的舞鞋,尘封的记忆又一次被翻起:我6岁,被妈妈死拉硬拽到叶老师面前,这个漂亮女人善良地接受了妈妈的哀求,开始教我学习芭蕾。因为知道自己与众不同,所以我格外努力。12岁足尖功夫早已娴熟,常被叶老师夸赞灵气逼人;14岁,在她们的鼓励下我首次登台,便……
  欧阳果然守信,排练时将剧情改成:王子爱上戴着假面具的公主,来到她面前深情告白,公主在他的歌声中翩翩起舞。这时灯光暗淡下来,我趁机下台。后面波澜起伏的剧情都与我无关了,摘掉面具的漂亮公主另有人选。
  演出的前几天,欧阳拿出定做的面具让我反复试戴。第一次,他毫无阻隔地看我把脸整个露出来:“这就是我不肯扎头发的原因,很难看吧?”我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他温热的手滑过我的面颊:“悠悠,你真傻,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美?难道你没发现,你脸上的这块胎记像一只青蝶,而你就像我们剧中的蝴蝶公主。”
  回家后,我急忙找来镜子,果然,那青紫色的胎记有着蝴蝶的形状,只是我曾经把自己深埋太久,连揽镜细看的勇气都没有过。
  艺术节如期而至。我戴着蝴蝶面具泰然等在后台,欧阳一身王子装扮,过来对我小心叮咛:“悠悠,记住,这不是演戏,你就是蝴蝶公主,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做最好的自己。”我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但是,容不得我多想。幕起,乐响,我专注地舞着,但见欧阳款款走上台来,他如水的歌声让我动容。“从我刚认识你,我就想永远走下去……如果我可以,我会为你偷一颗流星,因为世上我最爱的人是你……”我按照预先设计好的情节,旋转着向他舞了过去……我的面具在急速旋转中忽然滑落,一张脸真真切切地袒露在灯光下。我不由得腿一软,缓缓倒下去。不过这次没有倒在冰冷的台上,而是倒在欧阳温暖的怀抱里。他柔和的音调在我耳畔响彻:“蝴蝶公主,我终于看清了你的脸,拥有蝴蝶印记的脸庞,是我第一次爱上的脸庞。”顿时,我泪水肆虐。
  音乐再次响起,在欧阳的暗示下,我们的双人舞跳得默契完美,让人惊讶不已。台下如潮的掌声一波胜似一波。幕落,我才知道自己始终都是《蝴蝶公主》的主角,当然也猜透了蝴蝶面具突然掉落的原因。
  下台来我把欧阳的背拍得啪啪响:“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会跳芭蕾的?”他诡秘地眨了眨眼:“谢悠悠,那时我其实就在你旁边的旁边那间教室学声乐,你真笨呀!对了,我还要告诉你,我妈妈姓叶,是你的舞蹈老师。”原来如此!欧阳坏坏地笑,然后出人意料地摊开手掌,一对晶莹剔透的蝴蝶发卡在我的眼前熠熠闪亮。“把头发梳起来吧,不要再让我旁边的旁边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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