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八章
“陆凌儿，你知我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般为一个人……”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梦魇里，皇甫安一脸的痛苦与柔情瞬间转变为锋利鸷猛，他冷漠的望着我，无比清晰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我惊出一身冷汗，倏的坐了起来。
此时方知，有些时候，比失去更加折磨人的是回忆，比妖魔更难猜测的是人心。
白颜诺轻抚着我的背，柔声说：“没事了。”
我转头凝视他，就在那一瞬，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身体里翻江倒海，掀起了惊天的浪头。想来在那生死刹那间，脑子里心里满满都是他的脸，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冰冷温度。可如今他在眼前，我却不能将真实的情感表露出来。不觉时，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我低下头，看到右手臂上，那条红线已经蔓延至掌心。心下骇然，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白颜诺坐到床上来，抬起我的下颚，眉头微蹙，眼里满溢的心疼与温柔，就要将我融化。他不动声色，与我对视了良久，将我缓缓拥入怀中。我喉头愈发哽咽，双手颤颤巍巍的想要环住他的身子，最后却变成了狠狠推开他的动作。他微一愣神，我已迅速的起身，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妥当，就往门外疾走出去。
他追出来，在身后叫我，“陆凌儿。”
我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向前走。
“我此生活了一千余年，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更为贪恋红尘。一千年的时间，在我看来，都不足与你相识后的任何一瞬间重要。你把自己的心埋得太深，我有时看着你，会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陆凌儿……你对我，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我终是停下了脚步，听着他如丝绒般柔和的声音，眼里热泪翻腾。我缓缓转过身，静默的凝望着他倾国倾城的容颜。
林间竹叶飘荡，纷纷扬扬。
他踏着纷繁的落叶朝我走来，眼前的色彩愈发清晰。他冰凉的掌心轻抚着我的脸，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碎了这镜花水月般的美好幻境。他微微俯下身子，温热的鼻息拍打着我的面颊。我心如鹿撞的看着他深沉的眼眸，屏住了呼吸。
他的吻，覆落在我的双唇。唇齿交缠，抵死缠绵。
时间仿若凝固在这一刹那，千年的守候，都只是为了这片刻的痴缠。任何诅咒，任何家规，都化作了浮云。我紧紧抱住他，贪婪的吮吸着他的气味，久久不愿放开。
就让我放纵这一次，哪怕只是一个转瞬。
右手的红线在飞速的增长，不加片刻，便已蔓延至右手食指。心头狠狠一紧，整个世界都覆上了一层血红的颜色。我紧闭着双眸，眼中的泪意已然微微沾湿了睫毛。
不知这一别，此生是否永无相见知日。
所有力气在一瞬之间尽被抽空。我的身子蓦然松弛下来，毫无气力的往后坠去。他一把搂住我，两人顺势跌坐在枯黄的草地上。
“凌儿……”他叫我的名字。
我像是酩酊大醉的醉汉一般，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沉重得直往下搭。我竭力撑着，不想这么快就睡去。我扬起手，抚摸他的脸。他无意间看到我手上弯曲的红线，皱紧眉，喃喃道：“血咒？”
我无可厚非的点点头，凄然一笑，“造化弄人……我前生种下的诅咒，竟是害了今世的自己。呵……真是丢人，我是陆家千百年来……唯一一个被血咒吞噬去了的天师……白颜诺，你真是……赚大发了……”
“……”
我自认为一个如此冷的冷笑话，白颜诺没有笑。在他脸上，只有心如刀割的痛楚，真真切切。
我在他怀里躺着，只觉那无法抗拒的睡意要将我吞噬了去，耳边渐渐失去了声响，只迷蒙的看见白颜诺的嘴在不停张合着。
在我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只觉得此生可以如此倾心的爱一场，已是上天对我陆凌儿，最大的恩赐。
那是很长的一段时日。
没有梦，连梦魇都没有。
感觉不到任何我还活着的迹象。直到脑海中出现了许多颜色，明艳动人。一个个七彩的气泡在空中飘荡，一触即破。我在那一刻，惊觉自己竟又有了意识，耳旁，还有鸟儿的啼鸣，和煦的风声。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亦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我努力睁开眼来。那灿烂的阳光将我的眼睛刺痛，可我却是满心的欢喜。我以为是在做梦，可我看见了白颜诺在我身边，他带着欣然的微笑，淡淡的望着我。
“白颜诺……”声音刚钻出喉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太过暗哑。
“嗯。”
“我是不是在做梦？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你。”
他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他的手放在我手上，我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从指间迅速的传遍了身体每一个角落。整个身子就像经过了许多年的沉睡，终于苏醒过来，还有着酥酥麻麻的感觉。这不是梦，我是真的醒了。我努力坐起身来，他扶着我，靠在床边。
我痴迷的看着白颜诺的笑容，自认识以来，很少看到他笑。他总是一副淡漠如水的模样。他笑起来，如此好看，如此耀眼。我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简简单单一张木桌和四张方椅，还有就是我睡的这张木质床。用竹子做成的木窗撑开着，透进了一缕缕金色的阳光。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疑惑着。
他细细望着我，抿嘴浅笑，“你还记不记得赤休曾叫我去找过他的徒弟？”
我点点头。
白颜诺继续道：“你被血咒吞噬后，我带着你来找她。因她精通上古医术及咒法，我想或许她有法子救醒你。”
正说话间，走进来一个青衣女子，容貌秀丽，清颖脱俗，耳鬓垂着的青丝中掺杂着几缕白发，与她如花般的脸庞很不相搭。她神情煞是冷漠。那粉黛娥眉间，似乎藏匿着莫大的愁绪。她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一身朴实的布衣，气宇轩昂，一道剑眉下，一双眼眸平实而祥和。他耳朵尖长，并不是凡人。
“石姑娘？”我看着她问。
白颜诺应道：“这是石姑娘和她的徒弟，聂星宇。”
我朝他们微微点头示意。那聂星宇倒是微笑着回应我，而石碧旋却仍是那副冷漠的神情。
她的目光从我脸上微微掠过，说：“你醒了。”
我“嗯”了一声。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你们赶快离开这里。”
我听到这生硬的逐客令不禁愣了愣，应道：“我定会尽快离开，不会打扰姑娘太久。”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聂星宇看了我一眼，也跟着离去。
我叫道：“石姑娘。”
她的身影顿住，并不回头。我继续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原本我是并不愿与人道谢的，也从不想受别人的什么恩惠。可此次却是不得已，谁让这冷面菩萨救了我呢。
她只是冷冷道：“我没救你，不用谢我。要谢，你就谢你身旁的狐狸吧。”
我不解的看了眼白颜诺。他只是对着我，凝眉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