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禁又想,真的还来得及吗?
  我们的命运还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在绣儿那丫头认死理,拉着我刷刷得掉眼泪,示意不走。这么一个高我半个身子的丫头在我面前哭得像小孩似的,我掐了掐她脸,苦笑叹气。
  送行李来的俩个太监,一个留下一个走了。
  留下得叫安华,年岁大概也就比我大不了多少,一路上叽叽喳喳得很能讲话,但是不爱干活。长得么,干净秀气。但眉眼里的精明劲,让我多留了心,一个十岁不到的小葱头,话说的滴水不漏,眼睛余光到处瞟,几次都盯着我不放。
  他带着小小的帽子,甩着小小的宽袖过来,细着嗓音说,“咱家叫安华~平安的安,华贵的华”说完,眼角一抖,那样子娇媚得厉害。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几岁,就咱家咱家的?”
  他像个姑娘似的,蹙起眉头,抿着小嘴气道,“不是咱家是什么,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耶~~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离他远了几步。
  就见他斜着眼,牛气冲天得看着我说,“来这就没主子不主子,下人不下人的了,好好过日子才是了。”他见我避他,就拉着绣儿说,“别哭了,以后互相帮着就好。”
  傻绣儿抹抹泪,哦了一声去帮忙搬东西。
  他一进来就被抱进了偏僻的院子,想必那也是纪氏的容身处。我推开门,一个小小的院落,一口小水缸,三间屋子,不宽不窄。倒也干净利落,只是荒芜寂寞了些,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种感觉,心里隐隐作痛。
  推开屋子的正门,是一桌两椅,还有灰尘。左侧,我没细看,估计是放杂物的地方。右侧有响动,我就掀帘子进去,绕过一面灰暗的屏风。一床一塌,一个红木箱子,一张小圆桌两把小凳椅。桌后的墙开有一扇窗子。
  “你来了!”她额头绑着带子,一脸笑得看着我,手里还抱着那婴儿。
  我嘻嘻一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开心些。
  “他还没醒呢?”我凑上去瞧了瞧笑着说,“不哭不闹的真乖。”
  她眼泪又涌出来了,哽咽得看着我说不出话来,好久终于开口“谢谢……”
  抿抿嘴,我笑着看着她说,“别说了,坐月子的时候哭了不好。”
  她楞了楞,“你这么小怎么知道这些……”我顿时哑口无言,我怎么老这么糊涂。
  她低头看着怀里皱皱的小人说道,“孩子,从今之后,我们更要惜命,坚强!”
  她眼中坚定的眼神,让我诧异也羞愧,那时候曾奄奄一息的她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孩子铸造精神堡垒。活下去,就是要坚强!她身处这样的环境,还不放弃活的机会,那我呢……竟然还一心求死。就算这是一场梦,我为什么不能活得像她们一样?生命的可贵,我本比别人理解得深刻,如今能换了身份多活一回,应该感恩才是。那不知远在何处的父亲,母亲也像她一样,也会希望我有不息的生命力。
  正在我失神时
  “他还没取名字……”
  纪氏看着我,嘴角含笑。她长看很好看,虽然因为疲乏,双目失了神彩,可是深深的双眼皮,大大的眼睛仍旧很美。桃脸,所以笑起来的时候,嘴弯弯嵌入脸颊。皮肤白皙仍有少女之姿,眉眼柔情不缺母性之慈。
  瞧着她,就觉得走在青石路上。夜深了,屋檐被雨水洗过,滴着水,质朴的砖瓦屋下有一个身着黑底红巾民族服饰的姑娘在纳鞋底,银饰晃动,山歌轻轻哼着,带着难以言表的灵秀之气,亲切和蔼。
  她笑了一声,探头看我,问“你,很喜欢发呆?”
  我又发呆失神了,吐吐舌尖,很不好意思得问,“刚刚你和我说什么了?”
  “孩子的命在你手里得以保存,名可否你替他取,这样想必就能平安得活着了…你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福星”她笑着,轻声问“可以吗?”
  “哪里…”我不好意思得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这么厚的脸皮都穿了,可看着她清澈的眼神,不忍回绝,想了想
  “恩……叫纪初吧……人之初,性本善,他将来或许要面对许多磨砺和挫折,不忘初始之善,才能真正的幸福!”
  她苦苦地笑了笑,轻晃手里的婴儿,低头说,“他怎么能姓纪呢,他要记得自己姓朱才好,只是那个名字得让他父亲来取,”她抬眼,温柔得看着我,“可初字用得极好,他就像初生的太阳,带给我们希望,是不是?”
  是!我笑着,看着她和她怀里的孩子。
  满心的感动……
  “可以唤阿初,我们家乡人,都这么叫着!”她笑着和我解释,“我是瑶族人!”
  “阿初!阿初……真好听”
  我哄着襁褓里的阿初,他睁眼,眯眯眼睛,小嘴开了小三角,又沉沉睡去,。这小子虽然不哭不闹,怎么从没给个正眼瞧我……怎么这么可爱!
  我和纪氏,俩人相视而笑。
  “那个刘凝儿,回去了……”我回头看
  安华趾高气扬得朝我们走来,还堆着一脸不高兴。
  我也不高兴了,不爽道,“我还要再呆会,你干嘛?”
  安华挪来,小架子端得十足,可眼角明明就巴巴得想看阿初,而且嘴都歪了,那样子看得我直想笑。这小傻太监,至于吗!
  他憋着气,开口“纪氏,顶上的人让我和你说,命保不保得了要看你自己,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可想清楚了,这……他要是想活就要安生些……就像不在这个世上一样,少闹腾!”
  他瞅了纪氏一眼,眼里满是深意,又过来拉着我衣角说,“跟我回去,从今之后记着,这个冷宫里也没有她母子俩这号人物,白天我锁了门,晚上偶尔会让她们透个风,饭菜也由我送来,都不用你管!”
  我甩开他的手,正欲开口,就听见他急道,“就知道你是个看不明白的横主,你给我细心听好了,这是为了她们好,你懂不懂。哼!”
  我还没撒火,他到把话都说光了,行啊,臭安华!
  他摆着架子扭出去了,气得我脑门上青筋都爆了出来,这个摆明了就是囚禁!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就要分开了,以后阿初大些了,我总得让他学会叫你的名字。”纪氏闪着泪光说到,可是笑意不减,我知道她是刻意忍着,让我也好受些。
  “我……我叫刘凝儿。”其实我想说,我叫严然,让阿初能记得我的真名,可转念想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默默地用嘴型念了我的名字,对我深深一垂首,许久。
  这么重的谢意,让我心里大颤,嘴角也露出笑意,“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阿初!”朝她摆摆手离开了。
  如此我就开始了冷宫的生活……
  一个小太监,一个宫女,还有一个刘家姑娘的冷宫生活,不,这冷宫中还有一个人。
  吴后,那个明宪宗身边只当了一个月皇后的女人。
  那日,我和绣儿坐在门口,嘻嘻哈哈得说着笑话,外带嘲讽安华!
  就看见一个冷山美人朝我们走来。苍白如玉的脸庞,有着几分高贵儒雅,有着几分英姿飒爽,天青色的长上衣,用金线密密地绣着花纹,下面露着三寸浅色的白裙,压着很好看的绣花样式。腰间系着一根桃红极浅的绸带,一件小小的短衫罩在外面,前襟挂着金玉“七事”,乍一看,这美人风姿竟着实让人眼前一亮,拉着要跪地的绣儿,我提醒她,咋们这是在冷宫!
  她静静得看着我们,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度说,“听闻夜有儿啼声,可知详情?”“不知!”我果断得否认。
  “你说。”她优雅得伸出手指指绣儿,我现在真是讨厌看见明朝这些傻帽,天天端着个手在胸前,在冷宫你就别端着了,也不嫌累的慌。
  绣儿低下头,摇了摇头。
  她朝我迈了一步说道,“无知幼女毫无诚信可言,岂能瞒我。”
  我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挑起一根眉毛。心想,你既然知道,哪你跑来问我做什么。我说了不是,你又不信,明摆着来找事的!
  “安华,不好了!”我朝天嚎了一嗓子,这小太监,天天在家涂脂抹粉,唯恐自己不像个细皮嫩肉的女人,可是就不干女人的活,就知道显摆,不过嘴贱眼毒心思不差,到也是个能说些话的人。
  “吵什么呀……”安华从屋里飘出来,又是一股奇异的花香,这个小傻太监看见我们面前的女人立即愣了楞,开口喊“吴后”
  我一愣,她是被明宪宗废的吴皇后,那个得罪了万贞儿,听说只当了一个月的吴皇后?
  只听她闷闷得说,“哼,如今是王皇后了,早就没我这个吴后了……”说罢转了身子就回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有种故作坚强的可怜。
  我无奈得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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