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罢了,我挥挥手,勇者无惧!
  黄琉璃瓦闪着雍容的光彩,红漆熠熠,雕梁,飞檐,四菱花扇门,四菱花扇窗。安华头戴银色结花的网巾,补子上是六品绣样鹭鹚,一身青袍神情俊朗地笑看着我们。威风凛凛。
  “跟我来……”他细唱一声。
  我和绣儿吃吃得笑他狐假虎威的样子,便一本正经跟了进去。
  这前院正殿五间宽,后院正殿五间宽,东西耳房,加上次间,梢间,殿前东西那三个配间,掰着手指我竟数不过来,这总共有几间房。
  过了立冬节气,仍是松柏青翠,不见一丝枯景。
  殿内,白底线花瓷,制作精美,发色艳丽。作为一个现代人,身处在国宝古董面前,我承认我不淡定了,大小盘、碗、僧帽壶,青青葱葱得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这是永乐年制的,你小心点!”安华终于忍不住念了我一句。
  举着手里青色浓艳的绶带扁壶,纹饰是一只可爱的海怪戏水,扁壶轻薄秀美,看得我口水直流。“可以给我吗?”
  “不行!”安华回绝道,“放下,没规矩的东西。”
  我失望得放下,又看见一个胎质细腻,纹饰紧密,底釉泛青的瓷杯,用哀求的眼光说,“这个呢?”
  “哼!”安华鼻子一哼“倒是有眼力,宣德年的青花精品,自然……不行!放下,放下!”
  我都要哭了,要不是来时张敏要我谨言慎行,不得喧哗,我这回非和安华掐起来,心里暗暗叹气,好公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赏个瓶瓶罐罐得怎么了。
  “真没见过你这德性的……”安华瞧着我的脸色,叹口气说,“那些色泽淡雅些多为花果的青瓷你可以拿,别的就甭想了,这长乐宫的东西岂是你这卑贱宫女可以贪图的。”
  我深吸一口气,用眼刀剐他,卑贱宫女?你个臭太监!
  他瞥我一眼,“不能碰,蠢!这种身外物会害了你小命!”
  我依旧不乐意得撅嘴,他无奈得笑出了声,递给我两个小瓷瓶,“茉莉香露,你和绣儿,一人一个!”我理所当然得接过,露出满意的笑容,这还差不多。然后和绣儿在下面像偷了鸡蛋的老鼠似的,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终于绕过这些价值连城的香炉,玉器,字画。
  我看见一脸笑意的阿初。
  猛得一个激灵,他,他竟对我们在笑?
  抽……抽抽……我的眉毛和嘴角同时抽动,吃惊的看他问道“你没事吧?”
  “安好,这些年多谢你们照顾。”阿初恭谨客气得掀开帘子说,“母亲就在里面。”
  安华像唱对台戏一样,细声说,“三皇子殿下谦和,亲自掀帘还不赶紧谢恩。”
  “我……”我滴个神!话还没出口,腰间就被安华推了把,一个踉跄进了内室。
  纪氏正笑着看来,她的网巾,不,她的黑纱尖棕帽上插满了明晃晃的簪钗翠玉,粉黛略施,绯色短袄,除胸前福、洪字外绣满秋菊祥云,短袄到腰,下面是墨绿色的多褶长裙,长裙中段和末端都绣有一圈海水江崖。
  “姐姐…好漂亮啊!”我和绣儿像俩只井底蛙,傻愣了。
  阿初拽了我一把,我回头看他,头戴乌纱翼善冠,绛纱交领大袖,长白襦裙,革带金钩璃,中间是块方心瑜玉,乌皮履。一脸微笑得看着我,我心叹他果然适合这样的服制,尊贵儒雅,不可比肩。
  我伸手去抓他,他照例侧肩闪开,眼里带着一丝不悦。
  我顿时委屈地大声哭诉,“他碰得,我就碰不得了。”如今的阿初已经和安华一般高(安华发育不正常,不细说原因了就……说不了他坏话。),阿初擦肩而过弱弱得说了句,白了我一眼道“你知道为什么!”
  一震,他还是我的阿初。我激动了,不由分说扯着他继续嚷,“我管你是谁,反正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享福都不能丢下我!”
  他使了眼色给安华,安华会意去了外面守着。我瞧着纪氏哭诉,“阿初这是过河拆桥,姐姐你病好些了没?”
  “好了,都好了。本以为不得再见,可陛下竟让我们住在一起。凝儿也搬来一起吧。”
  “我?”看了一眼阿初的脸色,“算了,最近张敏看我得紧,我怕过不来。”
  “母亲,她这般呱噪的性子会惹祸。”阿初乖乖得在我怀里恶狠狠得损我,“呆在张敏那是学些生存之道。”
  “切!”我推开他,“明明就是小气!”可心里是明白的,他这是出于众矢之的。
  屁股都没坐热……
  “可以回去了。”
  皱眉,叼着腰果摇摇头。
  “安华!”
  “三皇子殿下,奴婢在。”
  我一阵恶寒。
  “送绣儿姑娘和凝儿姑娘回去……”
  郁闷!这臭小子,永远永远都这么讨厌!我抓了把腰果狠狠瞪了他一眼。
  成化十一年十一月八日
  三皇子朱祐憆立为皇太子
  后商辂加太子少保,任吏部尚书,谨慎殿大学士
  逾月
  纪氏终究还是病倒了。
  商辂进言,如有不讳,礼宜从厚,帝允
  竟没想到,再见商辂竟是这样的情景。
  他身着祭服,梁冠,青衣赤裳竟以衰服对榻上的纪氏行礼。
  “纪淑妃……”静静地大家都看着他,听着他跪在那为纪氏祈福诵徳。商辂竟是这般在晓喻众人,纪氏快不久于人世。
  商辂,你到底是个怎样的男子。这般的傲然正气,不惧生死。你不怕,万氏知道你在意指她会加害纪氏?
  “绣儿,商辂爱你,是你一生之幸。”我拍怕她的手,“他比莲高洁,比梅傲气,比菊更淡薄,这样的男子世间难出其右,好好爱他,敬重他。”
  “县主,我会。”
  “他选择你是因为你心中无瑕无垢,洁白纯良。”擦去她眼角的泪,心中惋痛,实雍,同样为官,为何你不在?
  看着腰间的玉,为何那日你明知这玉的来历,还要故意试探我。
  为何你早知道怀恩有意接近我,却不告知于我,
  为何……你要和当初的稚女讲心中的抱负……
  像是有人用一块湿布,一下一下在擦镜面的雾气,真相、人心。再也由不得我逃避。
  “啊!”我从梦靥中惊醒。大寒刚过,天气很冷,我赤脚走在地上,“绣儿,绣儿!”
  “怎么了?怎么了?”绣儿披着衣服到我面前,“赶紧回去,县主,这地上太冰。”
  “不行!”我扯起衣服,“去,去长乐宫!”
  “县主!张公公不是说了,我们现在要离那远远的,安分守己得做人。这深更半夜得过去,让瞧见了岂不是出大事了。”
  “我心里发毛,就去看看好不好,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我怕……”咽回嘴里的话,我开始套衣服。
  绣儿也劝不住我,只能由着我。
  前脚跨门槛就见着了张敏。“张公公……”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打量了我一眼,“赶紧走!”
  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常服,我踏着夜里的冰雪急急得朝长乐宫奔去。冬日的严寒竟敌不过心里的伤痛,太医不是说还能调理好么,不是还有两年的时间。
  一步刹在长乐宫前,宫里亮着灯,全亮着。
  嘤嘤的哭泣声仿若飘在空气中……
  “怎么不走了?”张敏回了几步,拽拽我的衣袖,“还能见最后一面。”
  倏得一激,我已冲进了长乐宫。
  可笑啊,看着她的脸,我突然想笑,这么美的瞿衣下裹着竟然是脸色铁青,嘴唇紫黑的温婉纪氏。我咬着唇,眼泪扑朔而下!她太狠,狠得不留一丝余地,这样赤裸裸的毒害她竟做的这样猖狂!这个毒妇!
  指甲掐进肉里,看着张敏,恨说,“是她?!”
  张敏回神,无语瘫在地上。
  “你要去哪?”安华一把扯回我,“别和我说你要去报仇!”
  “不!”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只是看不得姐姐这副样子,她是那么温婉,我看不得啊,看不得她这样呀!”泪疯狂得滴落,按着地的双手已没了知觉。
  “别哭了,殿下已经僵了几个时辰一动不动了。”安华啜泣着,“你再这样,你要……你要我们怎么办。”
  呜……我蜷了身,失声痛哭。安华把我拖起来,扶到阿初面前。
  一把搂着僵硬的阿初,我颤抖着说不出话,只能感觉怀里的他从未有过的冰冷,“阿初……阿初……”可我竟找不出话安慰他,只能把他的脸按在怀里,让他不再去看纪氏痛苦的脸。她七窍流血扭曲的脸!我好担心阿初,他的心如今疼成了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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