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起身端礼。“早有耳闻你将商大学子训回屋舍,一连数月不曾出门,原来还有这样的风流韵事。”
  “所以说,好好伺候我,到时候我也赏个丫鬟给你,帛巾怎么样?”我拉着他,“她比给商辂的那个好多了,适合你!”
  他一僵,连连摇手说,“不敢不敢,连三元及第的商辂都回乡了,我哪敢受你的东西。”
  “切,不识货,对了,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一转语气“从京师到兴济有六百里,快马加鞭就需要半日多,再加上你从紫禁城里出来,路上的周旋,到达兴济,估算就是整整一日。”
  “嗯,一日我有把握,只是怎么出去。这紫禁城岂能说出去就出去?”我拉着他袖子,“你也不能胡来,赔上自己性命!”
  他挣脱开袖子,有些不自然的说,“放心”
  “快说,怎么出去,我现在能看见的就模模糊糊一些,还是个半瞎子!还有钱哪来?”
  “你且记清,后日未时三刻在梅林杏花处等,自有人接引你,你扮作太监去讲学处等我,估计申时一刻就能出宫门。出宫以后我同你一起出京师,大概子时就能到兴济,恰巧天黑,方便遮掩行迹。而我必须连夜赶回,虽次日不是我讲学,但太子太……太精明,你懂的。我受不起严刑拷打。”
  “行了,行了,继续说!”
  “貌似简单,但有三点,一,这一日太子不来找你,二,路上没有意外,三,最最重要,申时一刻前,太子在讲学处。你可知一旦发觉,我和你会是什么结果。”
  “我会看到根粗粗的大铁链,你嘛……自求多福……”
  “诶……你知道就好”他拍拍我的肩,“知己难为啊……”
  “你给我多少盘缠?”
  “我是清官!”他叫屈到,“你怎么想着都是钱!”
  “没用的家伙,宫里的东西更本不能带走,没钱走个屁,出去要饿死的!”
  “诶……毫无仪态。盘缠你放心,有人给了。”
  哪还有谁?“是刘实雍?!”我掐住他,“你个贱人!!!你敢出卖我!!”
  “你放心,我说你宫内需用钱,他也没问就给了。我哪敢啊!”他看着我,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要带上帛巾!我这一走,她肯定要受到责罚,阿初的个性你们不了解,发狠的时候能用眼睛杀死人,额……太恐怖了!”
  “好,她倒也容易”
  我和帛巾苦挨了一日
  我的心就像在油锅里煎熬,不见,我不甘心,见,定难舍弃。
  收拾行囊的时候,看见那块眉石,心像被捏了一下。打开,凑近细细得看。本想放下不带,想着阿初精明,如是发现这个一定会丢弃,不如让谢迁还给实雍,就揣在了怀里。
  只是这一还,就怕惹一阵伤心。
  等收拾好,我拿着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心。虽然凑近看,很不雅,但也没办法写得更好。他该明白,我的心已经留给了他。
  “你个笨帛巾,藏个包裹藏这么久!平时的机灵劲哪去了!”我掐了她一把,如今我俩已经在讲学阁下,我是全身直冒冷汗。心里直发颤,万一被发现了,万一被发现了……
  万一被发现,我就是第二个万贞儿!还要被终身监禁,坚决不行!
  但是心里却隐隐得想当年大明宪宗十七岁的万贞儿,是不是也像我这么仓惶出逃过,然后被抓了回来,沦落得被唾骂后世的下场。想到这里我就咬牙硬挺。
  “宁……宁公公,咱……咱家也是第一回做这事,……怕!”
  “有胆气!还能说句整话!”换成当年的绣儿,就是我的一个大包袱,不过想着马上能见到她,心里也开心了些。
  这个谢迁,果然不是绣花枕头,自我告诉他商辂的情况,他竟能查出来,这心思就及得上商辂,有了他,将来阿初一定能有所作为!
  “帛巾,我现在还不能看清,你要多暗示我!”
  “是!”
  从未时三刻站到申时一刻,几乎两个小时。我眼睛频频发花,想当年明宪宗也是这么要求阿初,而且从不间断,正是辛苦他了。
  突然人声起来
  我和帛巾猛得一个激灵,战战兢兢跪礼。
  那熟悉的檀香味夹在在中间
  过去我很少接触外人,那几个熟悉的都是司礼监的老人。所以这几乎是我第一次见识到阿初对外人的态度。那种自然天成的润玉气质,让我心里产生一种感觉,他本就是那样的人。尊贵儒雅,礼贤下士,完全就是无需雕琢的仁君。完完全全和我接触的是两种人。一个是拂面的暖风,和煦袭人。一个是冻土的坚冰,欠抽欠骂……正当我神游时,衣袖被人拉了拉。
  即刻起身,低着头。
  那一抹大明的绛纱袍就在我眼前,只要我一仰头,我就能看见那双睥睨天下,为我许生生世世的眸子,我想去望一眼,去了解这些年他是怎么看我的。
  咬着唇,死不吭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错过,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手臂上被掐了一下,低头侧看,发现他们已经走了过去。立刻跟着帛巾去,诶,能让她掐我,不知刚才是发愣了多久……
  “祐憆告辞,诸位大臣好走。”
  那丝檀香在空中散开,就这样吗?阿初,就这样,我们就离别了?抬起眼,泪糊了眼睛,那抹红在慢慢消退,而我只能嗅空中的一丝熟悉……
  我竟连你的脸都不曾看过……就要离你而去……这是怎样的悲哀不公……
  手被人撞了一下,胸中仿佛被压了千斤巨石,我跟着谢迁一步步往前走,一步步离开这个世界,紫禁城,可笑啊,可笑,我这十年竟然只能看见泪水,上天这是你的恩赐吗?让我不见那些龌龊和残忍,可你也让我失去了心爱人的容颜……
  阿初……
  马蹄声一响,泪疯狂得掉落。
  “你既然这么不舍,为何还要离开。情深如此,让我怎么说你!”
  扯过一边的帛巾,埋在她怀里,我泪止也止不住。拉着谢迁的手,我泣不成声,“替……我……好好照顾他。”
  “好……”他捏紧我的手。
  每离开那里一步,我的心就痛一分,那里葬着那么多故人的魂魄,
  “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你……”
  “闭嘴!”我踹了脚对面的谢迁。
  ……
  出了城,我呀的一声大叫,“糟糕!我的包袱,我的包袱在讲学阁那藏着!”
  “啊?你带包袱干嘛?”
  “不是怕出来没钱花吗,这不就……”
  “刘凝儿,你,你简直愚蠢之极,他一旦搜查到讲学阁,那矛头直指我!”
  “哎呦呦,那怎么办?”
  “停车!”他突然语气都变了,“卸下一匹马!”他对外面的人说,转而回头和我说,“我这便回去,只求明日我进宫时能将你东西还原!”
  他策马而去,我委屈得拉着帛巾,“怎么办?”
  “姑娘,出都出来了,就走吧!”帛巾搂着我说。
  结果这一匹马,加上车夫,三个人行山路。颠颠簸簸,把我胃里的东西都吐完了,喝了点水,我看天亮都到了不兴济,蒙头就睡。
  早上天明,阳光洒进车里,我倏得睁开眼。
  那车外的阳光,刺目得让我惊喜,快好了吗?
  “远处就是兴济了”
  “几时了?”
  “看样子是午时了。”
  我撩开车帘看看后面,谢迁应该没出什么岔子,他虽然好玩闹,但是做事却从来滴水不漏,而且身后还没人追来,估计他是没有发现。
  到了兴济,我理理衣服,下车。给了车夫一锭银子,可他却低头迟迟不肯离去。出门在外,我总得多长个心眼,就凑近。
  “刘实雍!”我急退两步,“怎么会是你!”
  “凝儿……”
  我颤颤从怀里掏出那块眉石,递还给他,“画眉之约,对不起,终究还是要我亲手还你,自此我们俩人,永不相欠!”
  转头拉着帛巾我就走,突然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牵动,回头看去,模糊中,他正拿着眉石,满脸是泪的看着我,那样的笑容揪着我的心,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又像枯木一样没有生气,可他为什么还要笑,是让我记着当年那个夜空下的他吗?儒雅谦和,让人痴醉。
  “我的命,是你的。你若不要,就将它丢弃吧,只是不要还给我。”他把那眉石猛得往旁边一丢,眼神还直直看我
  我惊地立马去捡,摸摸索索了好久才找到,仔细检查,看着没事才开口说,“这是你母亲珍藏之物,实雍,你太任性了!”
  “不要了,它再无意义……”
  “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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