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宇文沐恒的脸色沉了下来,握住她的手,神情凛然,放在唇边啄吻了一番,只道“记得”二字。
如此简明扼了,却让含笑安心不少,眸若新月,再度恢复了孩子气,声音极低,有些蛊惑之意,“那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她的脸几乎贴在了他的脸前,近得唇瓣都砥了上去,他粲然一笑,搂着她的手又紧收了一下,“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含笑一听,倏地坐起了身,脸色惨淡了一瞬,“什么时候给的?到底是什么,快说啊。”
“早就给了,是你自己没留意到而已。”宇文沐恒又将她拉回了怀里,爱怜地抚着她的碎发,语气轻缓,尤带几分醉人的味道,如饮了醇酒之后般。
含笑不由分说地借机不放,“那就再给一次吧。”
她虽不明白,他的惊喜到底是什么,也不知他何时给过,但心底却有一种满足感。
知足,才能常乐。
“来日方长,要给也等日后再给了。”
“日后是什么时候,难道还要我等十年?”含笑依旧不依不饶地追讨着,像是宇文沐恒欠了她一般。但仔细想来,又何尝不是欠了她?
“那…若今年冬天下雪,我便再给你一次。”
含笑细长的指尖触碰着他的脸,细细摩挲着,“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一切归集于沉寂,万籁无声的冬夜,只有外边席卷而过的风拍打着枯枝,发出瑟瑟之响。
“沐恒。”含笑突然唤他的名字,已然没有了稚气,只有一种依赖能清晰得分辨而出,依依不舍地与他十指相扣,美眸流转。
“嗯?”
“我们明晚再拜一次堂好不好?”
宇文沐恒听着她喃喃的期盼声,正色道:“好,只是这次,仍是没有证婚人,你不觉得委屈吗?”
“谁说没有。”含笑嫣然一笑,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半截臂膀,轻轻地将戴在腕上的念珠取下,“你看,不是还有母后吗?”
宇文沐恒怔了一瞬,说起母后,他又会想起,当年的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可惜,她这么傻,竟这么轻易地原谅了他,他本不奢望她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他,可是,这个傻女人,永远都傻得让他不忍。
“你知道母后生前对我说了什么吗?”含笑顿了顿,神情正然道:“她说,有我陪在你身边,她会很放心。”
他轻笑了笑,不想再提过去的事,只道:“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含笑就在想着晚上的事,倘若不拜堂,名义上,她仍是独孤弄月的妻子,就算和他住在了一起,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没人会知道,可是,她还是希望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让自己心安理得。
这一日,含笑不想在等待中度过,闲来无事,便找宇文沐恒陪她捉迷藏,他只是无可奈何地一笑,问她“都多大的人了”,可惜,还是犟不过她。
宇文沐恒将一块黑布蒙住了她的眼,试探地问道:“那你来找我吧。”
含笑笑着点了点头,“嗯。”
宇文沐恒退到了一旁,看着她四处搜寻的样子,也着实可爱。
“沐恒,你在哪?”
“在这里。”
宇文沐恒只是负手立在一旁,忍着笑。
一人匆匆朝着竹屋赶来,当宇文沐恒看清来人的时候,脸色顺便,只招手将他带到了一旁,尽量避免让含笑听见。
“皇上,出事了。”
宫赋玦拱手一礼,脸上神情急躁,两条剑眉紧紧地蹙在了一起,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
宇文沐恒回首看了一眼还乐在其中的含笑,压低了声音,“出什么事了?”
“姐姐她答应过靳国皇上,两个月内会回去,如今两月期限已到,靳国发兵了。”
宇文沐恒淡然一笑,“这些事,与我无关了,交给五王爷处理吧。”
他一拂衣袖,正欲转身离去,只听赋玦叫道:“皇上。”这一叫,险些令宇文沐恒慌了神,看了看含笑的方向,她依旧乐滋滋地笑着,只能用一个凌厉的目光扫在了宫赋玦的身上,令宫赋玦拱手致歉道:“皇上,请恕罪。但臣有一言,不得不说。此次战役本就是皇上引起在先,倘若此刻皇上坐视不管,相信姐姐知道了,也不会原谅皇上的。”
宇文沐恒迟疑了一番,望着含笑的方向,昨夜才答应过她,今晚会与她再成一次亲,难道真的这么快就反悔吗?
他知道,含笑可以原谅他一次,但不可能原谅他第二次,这样的错,不能再犯,宁可负了天下人,也决不能再负她!
宫赋玦顺着他的目光抬眼望去,黑纱蒙眼,笑颜如花,风吹起她额前的刘海,嫣红泪痣,震人骇心。
“臣知道皇上在担心什么,倘若姐姐知道了,一定会理解皇上的。臣请皇上再考虑一个晚上,望慎重决定,毕竟,皇上也是太子的父皇。”言罢,赋玦驾马离去。
宇文沐恒目视那个驰骋而去的背影,心底五味杂陈。
若答应了赋玦,含笑是否会谅解?
若不答应,赋玦也言之有理,这件事本就是他挑起在先,还有明妃母子,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面对含笑,该何以为继?
“沐恒,你说句话啊,我找不到你了。”
只是一瞬,宇文沐恒已到了她的面前,含笑猛地撞了上去,欣喜道:“我找到你了!”
!
凤凰涅槃浴火生(五)
良久的沉默,耳边只有他绵长的呼吸声,让含笑能确定,他在这里。
“你怎么不说话?”
含笑有些胆怯地摘下了黑布,对上他笑意盈盈的鹰眸,眉眼一弯,“你输了。”
他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怜惜地应了一声,“对,我输了。”
含笑狡黠一笑,扣住他的手腕拖进了里屋,将一只眉笔递到了他的手中,定定地看着,“既然输了,我就要罚你替我描眉。”
“描得不好怎么办?”
宇文沐恒对着眉笔苦涩一笑,含笑径自坐在了镜前,打量着身后的他,果断道:“不好就不好嘛,反正也没人看到,不过,如果你嫌弃的话,那就是你的错了,不是我长得不好看,而是你画得不好。”含笑清朗的笑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澈。
他踌躇了一番之后,执起笔开始替她描眉画黛,一边画着,一边喃喃地说着,“你长得比谁都好看。”
含笑合着眼,长长的眉睫轻轻颤着,如同一把把的小扇子,忽闪忽闪,抿唇笑着。
几笔之后,宇文沐恒满意地看了看,“好了。”
含笑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拿过镜子一照,细细弯弯的眉毛,又黑又纤,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于是干脆戏谑道:“夫君画的真不错,以后我要你天天为我描眉。”
宇文沐恒抚着那狭长的眉黛,轻点了点头,“好。”
晚间的时候,含笑早早地准备好了晚饭,可是,入夜之后,却仍是不见宇文沐恒的身影。下午的时候,他说出去一下,也没说去哪,只是允诺含笑天黑之前会回来。
含笑望着这一桌的饭菜,又气又恼,但心里更多的却是担忧,她害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害怕他不会回来了。
她怔怔地在门口等了两个时辰,终于隐隐约约地看见远处一个人影朝着这边赶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当含笑看清他的容貌之时,他却只是相识一笑,含笑二话不说地把门“砰”地关上。
宇文沐恒隔着门,轻声道:“怎么了?”
“你去哪了,你忘了答应我什么了吗?”
含笑的声音瞬间哽咽了起来,倚靠在门框上,说什么也不给他开门。
宇文沐恒也不急着让她开门,一时间的沉默,终究让她觉得于心不忍,嗔怒地开门道:“还不快进来,把你冻坏了还不是要我照顾你。”
他邪魅一笑,趁机抱住了她,将手中的东西递予了她,“冬天没有含笑花,找了大半个山头,只找到一株含羞草。”
含笑愣了一下,目光凝滞地望着手中的含羞草,哑口无言,他出去一下午,就是为了给她找含笑花,却没想到,只找到一株含羞草,仍是毫无怨言?
“傻瓜,反正还有一个月,含笑花就开了,急什么。”
宇文沐恒只是苦涩一笑,一个月,一个月足以颠覆靳国了…
含笑跑至桌边,倒了两杯酒,嫣然一笑,“你没忘吧?”
他接过青铜觞,亦回之一笑,“没忘。”
言罢,与含笑交臂,一饮而尽。
酒的暖气,驱散了方才的凉意,含笑将含羞草放到了一边,又看了看他的全身上下,满是泥垢,还有几处破了,想必是在山间被树木勾住了,“进去把衣裳换了吧。”
“含笑,我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轻易地与原谅我?”
含笑的眉目渐舒,似乎早已对他的疑惑做好了回答的准备,“我想,如果孩子泉下有知,他一定也希望,他的爹娘可以平淡地过完下半生…”
宇文沐恒转身进屋,却只是隔着窗户窥视着含笑知足的笑容。
含笑拿起那株娇小的含羞草,只觉得头脑昏沉,转瞬之间,便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