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真情告白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林逋一袭白衣如故，此刻，正长身而立于一座八角亭之中。此处地处山丘，距离玲珑山庄并不多远，周围是连绵不断的低矮群山，远近高低，各是不同。山中草木甚多，葱葱郁郁，林间鸟鸣之声，煞是好听。然而，林逋此刻却未将这山川美景印入心头，他只是那般负手而立，望着远处渐渐高起的日头，想起昨夜之事。
每当忆起昨夜，尤其是赵恒那温柔一吻，林逋便不禁恼怒。此前，他一直那般心境淡然，多年来少有恼怒之时，而昨夜，却想冲动上前。面上不由一丝苦笑，是幸，是不幸？
山下一抹浅绿色身影急速骑马行着，马背上，绿影歪歪斜斜，坐的甚是不牢固，始终紧紧抓住缰绳，驱使马儿向前，目标便是八角亭。此非别人，正是离开玲珑山庄，寻林逋而来的如玉。
行至八角亭近处，如玉狼狈下马，站稳脚跟便朝八角亭走去。那厢林逋听闻马蹄之声，转首看去，竟是如玉，瞳眸瞬间睁大，抬步亦朝如玉而来。
“你怎的知道我在这里？”离去之时，林逋并未告知如玉所去之处，而如玉竟能寻到这里，怎能不令林逋讶异。
如玉虽然狼狈，却是微微一笑。“我问过玲珑山庄的人，周围可有山川景致极美的地方，所以一路便寻着来了。”
“你……唉！”林逋亦甚是无奈，不知该说何是好。
“君复，你为何留书而去？”如玉秀眉微蹙，朝向林逋，问出心中所想。
林逋望她一眼，便转身负手看向远处，显然不愿多谈。
“那你为何不予我一声，丢下我一人？”声音中有一丝埋怨之意。
林逋依旧不言不语，眼眸不动，唇角微抿。
“是我惹恼你了吗？”如玉步步紧逼相问。
林逋唇角微动，却仍然没有出声。
“林君复！”即便如玉心性温和，也经不起林逋这般无视，声音提高，语气冷硬。“我做错了何事，你要这般？”
林逋也终是忍耐不住，急速转身，双手紧抓如玉肩头。语速极快，微带咆哮。“我不想你再接近他，也不想他再接近你，你知道吗？”
如玉聪慧，瞬间便明白他指谁人，只是不解为何说此。“君复？”语气中满是不解之意。
林逋说完，当即便已冷静下来，呵然一笑，煞是无奈。望向如玉，墨色的瞳眸中倒映彼此容颜，鼻息交错，浅浅相闻。表情严肃郑重，声音却是那般温柔。“玉儿，我喜欢你。”
如玉只觉一片惊雷响彻，后退几步，双肩脱离林逋掌心，瞳眸直直的望着他。
林逋垂首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掌心，随后，头颅微抬，看向远山茫茫，缓缓道说。“昔日黄山离别之前，子敬兄曾问，你与我那青山绿水相比如何，后又赠我一‘情’字，这些时日，我已是想的透彻，尤其是当得知你被袭失踪，我焦虑万分，生怕你有个万一。那时，我便知，你已印入我的心里，再也挥散不去。”
“子敬曾赠你‘情’字？”想起那日碧波湖畔，陈子敬用树枝在地面上留下的“情”字，如玉微讶，陈子敬竟也予了林逋同样的一个字！
林逋点头，眼眸却依旧望着远方山峦。“嗯。便是那个‘情’字让我明了了自己的真实心意。”
收回目光，转首看着如玉，清秀的面颊上染上一丝红晕，唇角微动，欲言又止。但终是鼓起勇气，将想要心中此刻最想知道的问题问出。“玉儿，你……你……你对我是何心意？”此刻的他，一点也不似平常的风流潇洒，却像个青涩的大男孩，第一次向心爱之人表达爱意，极其渴望知晓对方答复，紧张羞涩。
“我……”如玉此刻已是乱了心神，不知该说什么，亦不知该如何作答。碧波湖畔，“情”之一字，缠绕心头，多日以来，终是明白，自己心中的那份悸动，所为何来。
孤山之时，老者言他感情线极短，只怕是无缘姻缘，他却只答有青山绿水与之相伴便一切安然，那时她心中莫名便泛起一丝酸楚。
黄山脚下，那女子赠他绣帕，而他不屑一顾，那时，她心中是暗自喜悦的。
狮林馆那夜，在他肩头低泣，那暖暖的体温抚平她心中的凄凉。
被袭之后，她希望第一个前来救她的人是那白衣林逋，结果，他果然来了。
一切一切，尽在眼前，若她还不明了自己心中情意，那便真的无药可救了。却不想，原来林逋竟也是这般待她，心中喜意自是不言而喻，只是……
有句话始终萦绕心头，亦让她一直以来苦苦压抑着对林逋的一样情愫，彷如毒蛇一般让她夜不能寐。
林逋，终身不娶，无子。
终身不娶。终身不娶……此刻，这几句话更是在耳边不停回荡……
若真如历史记载，林逋果真终身不娶，那她与他岂有日后结果？到时候，只怕是一片伤心画不成，徒留泪水洒满地。
抬头看那白衣男子，清秀的面容之上红晕还未曾完全退去，墨色的瞳眸中急切的等待着他的回答。她真的极想告知他，她对他也是一样情愫。话到嘴边，却又退却。她该如何？
心乱如麻，头脑恍惚，她真的不知该何去何从。退后几步，转身便欲要逃离，一只素手却抓住她手臂。
“嘶！”如玉秀眉微蹙，一声低叫。
林逋忙的放开，掀开如玉衣袖，白皙细嫩的玉臂之上一道血痕印入眼帘。“怎的回事？怎会受伤？”
如玉拂下衣袖，盖住那道血痕，欲收回手臂，却是不得，林逋紧紧握着，不肯松手。“君复，放我走。”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
林逋素手紧握，固执的不肯松开，但看到如玉那双墨色的瞳眸，祈求的望着他，终是不忍。微动，手中便徒留一抹冷风拂过。
如玉见此，也是不忍，但是此刻却无法给予他答复，亦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唯有离去，唯有逃走，躲开这令人心慌意乱的地方。脚步惶急地走向在一边悠闲吃着青草的那匹枣红色的马，身后传来林逋唤她之声，脚步一顿。
“玉儿，我会在四明山庄等你。”
继续前行，林逋之声又传来。
“你一日不来，我便等你一日；一月不来，我便等你一月；一年不来，我便等你一年；一辈子不来，我便等你一辈子。”
如玉继续前行。
“哪怕天崩地裂，物换星移，我都会等你，直至你来为止！”
林逋郑重发誓。
如玉眼泪盈盈，却不敢回顾，生怕一个回头，便想要扑入那个怀抱，再不离开。脚步不停的来至马旁，狼狈翻上马背，风吹过衣袖，露出那道血痕。这是她来此寻林逋之时，不小心落马摔伤的。她不善马术，以前也只是在马场简单的学会了如何坐在上面不掉下来，若非当时事态紧急，她也不会快马而出。驱使马儿，往前行去，却始终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那抹白色的身影，眼眸之中，热泪盈盈。
君复，对不起。
如玉浅浅低吟。
日头升起，刺目的阳光沐浴整座山林，阳光洒在林逋脸侧，照射着他失落的容颜。鸟儿吱吱，时不时响彻整座山林，树叶繁茂，在经过一夜的休养生息之后，愈加碧翠。抬头往上，如海蓝空，几朵白云悠闲飘逸。
如此欣然之景，却抚平不了林逋心头的黯然神落。
玉儿，天崩地裂，物换星移，但此情不变，此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