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不禁有些怒意，正待发作，却见火凤凰眼中已换了悲戚怆然之色，如怒涛一般，沉沉悲哀汹涌而来，顿时化作盈盈泪光闪现于他珠玉一般的眸子中，却被他硬硬锁住：“金老大，你喜不喜欢我？”
至此一生，我从未听过如此深沉绝望的问话。
陆辛织眼中无甚颜色。他默然半晌，淡淡道：“从不。”
火凤凰仰头看他，眼中盈盈泪光瞬时化作万千珍珠汹涌而下，一颗接一颗顺着他美艳不可方物的脸颊砸落，瞬间便滚落一地的碎玉，又没入衣襟、泥土、尘埃之中。我似乎听见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落地的缤纷脆响······
火凤凰忍着胸中的哽咽，任眼泪无休无止地滚落，半晌，才冷冷道：“但愿以后的生生世世，再也不要，”好似用尽了毕生的精力才说出来，“再也不要遇见你······”说罢手上一紧，宋连的眼珠顿时外翻。
我禁不住疾呼：“宋连！”
只见一缕剑光一闪而过。火凤凰的胸口插了一柄三尺来长的宝剑。然而在那一瞬间，他的眼中盛满了笑意，好似得到了一生的幸福那般欢喜：“我终于······”话犹未完，苍白修长而美丽的手指颓然滑落，整个身体以极其缓慢的姿势倒下，落在台阶上，犹如开在大地上的一朵火红的莲花，清雅中透着一丝妖异之感。
宋连得了解脱，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我将他拉在身后护着，眼睛却盯着那一朵莲花发呆。眼前闪动的，俱是他方才的形貌。这是怎样深沉的爱恋，甚至不惜死在自己的爱人手上也是幸福的！
犹在征楞间，只听淡淡声音传来：“跟我回去吧。”
我瞬时惊醒，拉着宋连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呆呆望着面前负手而立的男子，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不能同你成亲······”
宋连疑惑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逡巡。
陆辛织淡淡道：“你答应过，我救宋兄弟出来，你作我的压寨夫人。”
宋连询问地望向我：“阿薇？”
我不去看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假托的话语，眼风忽然扫到地上的火凤凰，急急道：“他很喜欢你······”
陆辛织随着我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火凤凰，又抬头看向我，眸中神色复杂难辨，良久，淡淡道：“那又怎样？”
我慌忙道：“他这样喜欢你，你不能辜负了他。”
陆辛织顿了一顿，静静地望向我，脸上毫无笑意，但也没有怒容。良久，才淡淡叹息一声，道：“我这样喜欢你，你又如何能辜负了我？”
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搬起石头又砸了自己的脚······我顿了一顿，只得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负了手，嘴角带了一丝笑意，好像看着困兽一般戏谑地看着我：“可只有你这一枝花值得我好好单恋。”
听到他的话，我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是你自己说的单恋，我走了！”说着拉着宋连就往寨外面跑。
陆辛织却瞬时拦在我的面前，微微带了些怒意：“谁让你走的？”
我默然看他良久，叹息一声，换了脸色，平静地望向他，缓缓道：“我本来只是一个浪迹江湖的女子，长这么大，除了师父以外，从没被人爱护过。今日我们才见第一次，被你这么个风流倜傥的英雄人物青睐，我很高兴。”顿了一顿，我抽了一下鼻子，“但是，想必你也知道，人生有很多事很多东西，再好，若是不对心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山间有这么多花，芙蓉花、野菊花等等等等，但是我只喜欢绝印花。并不是说别的花不好，其实他们都风华绝代姿容美丽。我不喜欢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不对我的心意。”说着拉了拉被山风吹起的裙摆，看了眼面前静静躺在地上的红凤凰，接着道，“世间原本有一个女子对你情深意重，你知不知道？你说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呢？你不了解我，不知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知我有什么样的性子，不知我有什么样的出身······你喜欢的，不过是想象中的我，或者，不过是被我的外表所迷惑。”说着静静望向他的眸子，“但是，你不知道，这是我易容出来的。易容术你听过吧？那是可以造就绝世容颜的技艺。现在我甚至都不敢让你看我原本的容貌······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他沉吟良久，后退一小步。我以为自己将他说动，没想到下一刻手却忽然被他握住。他的嘴角带了一丝深沉的笑意：“本来没有那么喜欢你。但是，现在，更喜欢你了······”
我有些晕乎，很想撑着额头，无奈手被他拉着。我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无力道：“那只好让你看看我的真面目了。”说着手从他手中挣开，快速地在自己的脸上一抹。我想着他应该会吃惊，继而就会不喜欢我，没想到他的神色只是微微一闪，瞬即恢复如常：“我觉得这样的你，也很好。”
我很吃惊，不知他为何会对一张眉心有一道疤痕的脸喜欢，不禁道：“这样的我，你还喜欢？是不是你脑袋发烧了？”说罢真的伸手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不想却被他一下捉住：“我很好，对你的一切也不在乎。回山寨同我成亲，安心做我的压寨夫人。”说罢也不由我分辩，拉着我就往台阶下走。
我想着对他讲了这么一大通道理，还毁了容，都没能将他的喜好摧毁，顿时着急，真害怕被他拖上山拜天地，自此与帘生双宿双飞的愿想彻底被他粉碎，便死死抵住双脚不走。他回头望着我，眼色深沉如海。我静静回望他，慢慢小心翼翼地缓了一口气，轻轻道：“我有心上人了。”
他顿住，良久，声音冷沉的惊人：“是谁？在哪里？”
我被他问得瞬时有些忧郁，想起帘生，心里一阵阵悲哀掠过。看着他的眸子，微微摇了摇头，抬眼看向远处。不知何时，天地间暮色已经悄然降临，天边一轮圆月，洒下无限清透的光。我看着那一轮月亮，痴痴道：“如今，我也不知他在哪里，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我。他才离我而去，对我许了诺言，会回来找我。如今，如今我正等着他回来。我愿意等着他，等着他来喜欢我······”
他握着我的手瞬时加了力道，沉声道：“住口！”
我顿时惊醒，手腕竭力挣脱，还未挣脱开，便听他怒意沉沉：“现在就和我成亲！”说着一掌将宋连推开。我回眼看时，宋连已经往台阶下滚去。
我一只手得了空闲，随即伸手去摸腰间的软剑，还未抽出，便被他用手制住。脚下被他一扫，顿时身体支持不住，便和他一起向地上倒去。
宋连怒吼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举着一柄断剑朝陆辛织刺去。陆辛织伸手一挥，便将宋连又扫下台阶。我趁着他一挥的间隙，一掌拍在他的胸前，虽未将他打倒，但两人之间的空隙却有一瞬的扩大。我连忙趁隙而出，脚下一个灵巧的伸缩，身子一旋，虽然一只手还被他抓着，但已然挣脱开他的钳制。
他抬起空闲的一只手擦了擦嘴角，道：“好身手！”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讥讽。我这才发现他受了伤，忍不住道：“你受伤了？”
他眉头一挑，嘴角戏谑洋洋洒洒：“心疼了？过来帮我看看——”
说着手上力道一紧，将我向他拉去。急忙之中无法可想，我双腿腾空，悠然一个翻身，两脚连朝他的胸口踢去。我是令天下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鬼面菩提的弟子，由是我这十年来玩玩打打没有认真学什么，到底还是有个样子，舞个把剑踢个把腿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他见我急速踢来，微一侧身，拉着我的手瞬间松开，一个旋身间，手里已然多了一柄银光闪闪的宝剑。
我立身停住。只见清朗月光之下，他嘴角带着一丝戏谑，手中剑刃横于胸前，中指微弹，顿时龙吟之声不绝。万千银光扫过丝丝月光，漫天撒来。我清晰地看到一线银光穿过他胸前的发丝时，半截发丝悠然飘落。他带着戏谑的声音再度传来：“好厉害的丫头！”说罢剑身缓缓指向我，“你若是能赢了我手中的这柄剑，我便放你自由。”
我略一打量，知他实力不可小觑，然而此时别无他法，只得沉声道：“此话当真？”
他嘴角戏谑连连，忽然改了沉沉声色：“若是你输了，从今往后，不许再念着你的心上人，一心一意做我的压寨夫人。如何？”
我从地上拾起一柄剑捏在手里，看着剑刃，缓缓道：“好。”心中已经做好决定，非斗至死亡，绝不认输。轻弹了一下剑刃，龙吟嗡嗡，质量并不上乘。我叹息一声，摆了一个起式便欲抢攻而上。
他截道：“换剑吧，你的剑比不上我的剑。”
我去势不缓：“心中自有上乘好剑——”一招‘风雷阵阵’急攻而去。他赞叹一声：“好剑心！”出剑格挡。我一连贯将师父所传授的落英剑法使将出来，却都被他极其轻巧地格挡开去。眼见就要落于败绩，我一招‘醉翁之意不在酒’将手中的宝剑向他掷去，一晃身，从腰间抽出软剑，一招‘直捣黄粱’直追他要害，不想在堪堪刺到他的时候，他的剑也准确地没入了我的胸口。躲闪已是不及，我只得跟身前进一步，剑身将将刺入半寸，便被他推开。胸前扬起一阵血花，我颓然倒地。急忙中为了不使自己栽倒，以剑支地，结果落空，一下子趴倒在地。
身体剧烈震动，口中禁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来。我极力忍住，将鲜血含在嘴里，还是有一丝丝血迹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