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看了正预备同他生气,却听他淡淡道:“姑娘受了阿薇的恩情,想要报答也是该当。只是我这王府之中也没有什么容身的地方,还是请姑娘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我不自禁微微笑了笑。
  只听那姑娘跪在雪地里泣道:“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帘生皱眉道:“这······”
  那姑娘忙拜伏于地,泣道:“王妃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愿意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伺候王妃,还请王爷成全。”说罢叩头不止。
  帘生想了想,道:“你可有什么技艺吗?”
  那女子忙道:“我会扫地,会洗衣,会泡茶······所有下人会的,我都会。”
  帘生摇头道:“不是这个。我是说你会不会弹琴或者下棋什么才艺。”
  那女子愣了一会儿神,道:“我会吹箫。”
  我正搞不清楚帘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听他吩咐绿珠去找一根箫过来。片刻过后,一支莹润异常的箫旋转在帘生修长好看的手中。
  良久,只听他淡淡道:“既然你会吹箫,就为阿薇吹上一曲,算作报答了。阿薇,你看可好?”
  我很是欢喜,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那女子呆呆看着帘生,良久,默默接过帘生手中的长箫。又将那根长箫端在手里打量良久,才缓缓道:“不知王爷想要听什么曲子?”我这才看清那姑娘的面容,俊眼修眉,很是有一个美感。
  帘生侧头问我:“阿薇,你想听什么曲子?”
  我想了一想,道:“有一首人所众知的故乡谣,不知姑娘会不会吹?”
  一曲未完,便有下人来报,说是皇上召见。帘生凑着我耳朵说:“晚上等我。”我顿时心下害羞,强抑制住面红,耳朵根子噌噌地烧起来,禁不住笑推他一下。他浅笑着离去,临走前又嘱咐绿珠拿一些银两给那个姑娘做盘缠,又从屋里拿了一个暖炉塞在我手里,遂换了宫服自去进宫不提。
  那姑娘将将一曲终了,我命丫鬟收了玉箫,又拿了些许银子给他,淡淡道:“这些银子你拿着,无论是去住店还是去干什么,将自己安顿好些。”说罢将银子塞在他手里,又将他扶起,命下人给他拿了几套换洗衣裳。
  他接在手里,半天不言不动。我又回转头,问:“怎么?嫌银子少?”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道:“这么多银子怎么会嫌少?只是,珠儿从小在外流浪,向来不求有多少银子,只求一个温暖的家,有几个亲人一起吃热气腾腾的饭······”
  听他说至此处,我想起小时候一个人流落街头,从来都是形单影只,就算是大年三十那天想办法找到好吃的也是一个人,心里不禁很是凄苦,但想到帘生安危,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得硬了心肠,道:“我这里也容不下什么人了,你还是走吧。”说罢狠狠心,转身进了里屋,又命小厮和丫鬟将他拉出去。
  绿珠来回说:“那姑娘说王妃你不收留他他便跪在门外不走。”
  我翻了一页手上的书,看着火炉里红通通的炭火,道:“由他去吧。”
  待到了夜幕降临,心下又有些不安,遂命绿珠偷偷去看。绿珠回说:“还在那里跪着。”我合了书,沉思了一会儿,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绿珠叹了口气,皱眉道:“再这么冻下去,只怕咱们白救了······”眼中尽是不忍之色。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心狠,实是王府今年危机四伏,不得不提防注意。”说罢想了一想,道:“你随时注意着,有什么情况告诉我。”
  绿珠答应一声,我心下烦乱,书中的字再也看不进去。想了一想,提了剑便到院外舞将一阵,只觉得心头渐渐平复,才略微好些。
  夜色渐渐浓黑,帘生还不见回来。我草草吃过晚饭,又着绿珠给那姑娘送一份过去。绿珠回来面色惨白,说:“那姑娘、好像已经,没有鼻息了······”
  我心下一惊,喝道:“怎么不早说!”说罢丢了书疾奔出去看。夜色漆黑,在雪的映照下,那姑娘面色死灰,正是一副已死的形貌。我忙探了探鼻息,已然没有什么生气,连忙命小厮抱了送回房内暖卧之上,缓缓送入内息至他体内,直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姑娘才微微地眨了一眨眼。我由于内力损耗过度,瞬时便倒在床沿边。
  醒过来时,却是躺在帘生的怀里。帘生见我醒来,微皱的眉终于舒展,浅笑着问我:“阿薇,你感觉怎么样?”
  我忙抓着他的手问:“那姑娘怎么样了?”
  帘生刮了刮我的鼻子,道:“很好,你救活了他。”又将我揽在怀内,说,“下午还说担心我的安危,晚上就拼了命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人,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我躺在他怀里强笑了笑,道:“帘生,我以前造过不少杀孽,如今能够帮一个人,便是赎一份罪,到时候,我们便不会因为我造的孽而分开······”
  帘生将我搂在怀内,没有说话。
  我想,只要自己小心些,不让帘生同他接触就行了,遂将他安排在洒扫庭院的丫鬟堆里头。后来渐渐听那些丫鬟说,珠儿人很好,待人也是极好的,我心下也是一片安心。
  渐渐就是年关了。近了年关,朝廷上却云波诡谲,险象环生。
  先是听说皇帝偶染风寒,然而却时时不能大好。帘生日日近前探望,却并不得机会照看。不多几日,便听说皇四子卫晿反叛,差点儿将皇帝毒死。接下来又是太子卫昇施巫术,暗害皇帝,被皇帝囚禁。一直没有查清的平州科考舞弊案终于水落石出,各涉嫌官员一律逮捕,交刑部议处······
  我看着外面漫天飘飞的鹅毛大雪,心中的担忧也跟着一齐涌下。不知帘生在这样云波诡谲的险象中步步为营,能否求得一线安平。正坐于火炉旁闲着读书,突闻一阵清涑箫声入耳,低转呜咽,令人压抑不堪。我凝神听了一会儿,忽觉心口处剧痛传来,抚胸隐忍良久才缓过来。绿珠拿过煮好的薏米粥,我刚吃了一口,便感觉胃中一阵翻腾,不禁呕吐不止,但呕了半日,也未有什么浊物吐出。绿珠忙拿茶漱口,缓了半日才好些。
  正闲闲靠在软榻上休息,忽闻踉跄脚步声至,起身坐起时,却是帘生的护卫路安喘息着跪在门外,疾呼道:“王爷受伤了!”我心下一惊,顿时没有反应过来,脚步踉跄着奔至院外,抓着路安的衣领,颤声问:“什么?”
  路安俯首叩头,泣道:“圣上今日遇刺,王爷为救圣上,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我顿时眼前一黑,一阵头晕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就要跌倒。绿珠一把将我拉住。我撑着额头,闭眼缓了半天,才稍稍能看清眼前景象。及至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胸中一阵气血翻腾,猛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我捂着抽痛的心,缓了半天才缓过来,颤颤巍巍地擦了擦嘴角,默然想了好一会儿,掩了哽咽之声,抖着声音道:“王宫如今,有没有封锁?”
  路安泣道:“宫门紧闭,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我胸中一阵抽痛,眼中出现的都是帘生身受重伤面色惨白的样子,顿时好像万千刀剑都加诸到自己身上,心痛不已。突然一阵寒风吹过,刺骨寒风刮过脸颊,我脑中猛然清醒过来,心中伤痛更加清晰,直如眼睁睁看着刀剑慢慢割破血肉,闭眼缓了半天,才慢慢缓将过来,心中也渐渐明白自顾在此伤痛无用,遂抬起脚步,欲回转身,好好思量出一个法子来,不想脚下一阵虚浮,感觉犹入万丈深渊,半天踩不到实地上。我紧紧拉着绿珠的手,颤抖着声音问:“绿珠,我是不是站在地上?”
  绿珠掩了泪,半天,才哽咽着点头:“是,王妃是站在地上。”
  我勉强朝他笑了一下,将全身力气都垂到脚掌,定定在地面站稳,慢慢推开绿珠的搀扶,待到觉得自己完全落在实地了,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移动了一步,这次,我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地面,我禁不住笑了一下。
  我缓缓走回屋内,脑中只有一个念想在漂浮:“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进宫去看看。”我缓缓摸索着桌椅,慢慢坐下,闭眼想了半天,然而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又甩了甩头,想要把脑中的空白赶走。然而,半天没有效果。
  绿珠将我扶着躺倒在榻上,默默抹着眼泪。我闭着眼睛缓了半天,再睁开,想要坐起来,却是浑身无力,我张了张口,对绿珠道:“去打一盆冷水来。”
  绿珠心下惊疑,但很快便打来放在我面前。我缓了一缓,强撑着坐了起来,用冰凉的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感觉擦过脸颊,感觉稍微清醒一些,但头还是有些晕乎。我使劲甩了甩,整个头却更加模糊,巨大的疼痛自心底蔓延而出。我缓缓倒吸几口凉气,强忍住心底汹涌而出的痛,用手轻轻抚了抚心口,低低对自己道:“阿薇,你不能倒下,你不能倒下,你应该想办法,好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到宫里去看看他,看了他再说······要想办法,要想办法,要赶快想办法······”
  几次重复过后,我的心痛已渐渐可以忍住了。我长长吐出口气,淡淡对绿珠道:“你们都下去吧。”说罢一个人望着红通通的炭火,一点点思虑开去。
  考虑良久,觉得目前只有一个办法稳妥又安全,只是花费的时间要长些,也不一定能见到他,然而,能探听得到消息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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