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方漪如番外
我从来没有提过柯宇的父亲,跟宇哥儿没有提过,跟小语更是没有提过。那个惊艳了我整个少女时光的男孩子,也许,除了我,也就只有季日威知道他,我也曾倾心爱过。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后是愈加浓烈的爱恋,然后有了柯宇,只是我没有护好自己,跌了一跤,导致柯宇早产,导致他的早逝。有时候,我就想,要是,要是我保重自己好自己,甚至甚至,要是他少在乎我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听到我进医院早产而心脏病发?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不是柯宇长得那么像他,我想我定是撑不下去的。也就不会有以后的故事。
遇见季日威,是个夏季的午后,阳光热烈,我却心底冰凉。怀里抱着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柯宇,跪在医院的长廊,对着每一个路过人磕头求救,不断有人经过,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扳住了我的下巴,打量我许久,然后说,要和我做一个交易,一个男人和女人的交易,金钱与肉体的交易,我看了怀里的柯宇一眼,点头答应。活着,总是最重要的。更何况,还有他留给我的柯宇,不管怎么样,我都得为了他保住柯宇。
当我看到那个男人准备金屋藏娇的的公寓时,只觉得触目惊心,整间屋子就和命案现场有的一拼,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我将能丢的都丢了,能换的都换了,我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也许等那个男人厌了,也许是我攒够了钱,也许,也许是柯宇。。。死的时候,就算再不愿意承认,我也知道柯宇是没办法活到而立之年的。
没错,那个男人,就是季冉的父亲,季日威。
季日威这个男人,脾气暴躁,光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就足以让女人心生惧怕,退避三舍,更遑论,他周身的戾气。很奇怪的,我并不怕他,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把季日威当做金主,他对我而言,是雇主与恩人。**与肉欲只是我付出的劳动,更何况,他还救了柯宇,那也等同于救了我的命,虽然这条命,我并不吝惜。
柯宇一岁出院了,季日威不喜欢孩子,我也不敢把柯宇带在身边,让孩子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总是不好的,更何况,还可能时不时的有暴力和血腥,找了个疗养院把柯宇托付给了别人,有心脏病的孩子情绪不能有大气大落,好在柯宇从还是个小胚胎的时候就很安静,不折腾人,我来看他的时候,他笑着脸;我要走了,他也只是嘟着嘴,有些委屈的小模样,从不吵闹。有时候,我会忍不住这样想,这个孩子,如此清冷的模样,想来会比他比他父亲更长寿吧。谁会想到后来会有季冉,那个柯宇逃不开的孽?
我觉得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周末去疗养院看看孩子,其他时间待在公寓看一些育儿方面的书籍,还有宝宝食谱,再就是给柯宇织小毛衣,小裤子,季日威断绝了我与外界所有的往来,我也不在乎,这个世界,除了柯宇,所有的,我都不在乎,包括自己。心理落差会有,毕竟从小大大,当惯了被人宠在手心里的公主,突然一下子成了别人囚禁的女奴,还是最为下贱的那种,出卖肉体求得一线生机的那种,若是依着我往常的骄傲性子,我怕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只是季日威出现的时候太好了,只能说,那个人的去世带走了我所有的尖锐和棱角。
后来,突然有一天,季日威问我,为什么生下柯宇,为什么会要柯宇,为什么能为柯宇做到这个地步。
我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回答:我很爱他的父亲。
我知道对这个男人说爱,是件荒唐的事情,他根本不懂也永远不会明白,但是那是唯一的答案,而我对自己向来坦诚,更何况,我爱那个男人,于我而言,是件骄傲的事情。我爱他,他爱我,然后有了柯宇,这就是回答。
在这之后没几天,季日威又回来了,带着满身的血腥和满身的戾气,左手还抓着一条鞭子,这并不奇怪,我早知道他不是好人,更何况他经常这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奇怪的是,他的右手提着一个孩子,一个和柯宇一般大的孩子。满眼的惊惧和眼泪,一开始,我以为季日威出去打家劫舍抢人孩子了,或者绑架富家子弟,但是一对上孩子的脸,我就知道这个孩子应该是季日威的,这么相像的一张脸,骗不了任何人的。
难道这一身血是去救这个孩子沾上的?我从他手里接过孩子,想着又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男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他只会坐看孩子的生死,顶多再让那个威胁他的人下地狱,而这并不是他要给孩子报仇,更可能是因为他的威严被人挑衅。
季日威让我帮忙照顾这个孩子几天,孩子明显的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哭泣,梦魇,惊叫,我要整天抱着他,他才能安静一会儿,每次惊叫,他说的只有一个词儿‘妈妈’,这让我想到柯宇,柯宇是不是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哭着找妈妈?有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温柔地抱着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就满是心酸,几乎无法不温柔地对待这个孩子。
之后。季日威派人把孩子接走了,我突然寂寞下来,越发的想念柯宇,只是季日威也越发地奇怪了,呆在这间公寓的时间越来越长,这让我有些胆战心惊,这个男人每次心血来潮似乎都不是好事。我尽量小心伺候,只是季日威这个男人越发的不好琢磨了,每次来居然都要我做饭,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我学做饭还是认识季日威之后的事情,以前一直是柯宇父亲做饭,我做的东西当然不会好吃,甚至有时候我自己看到自己做的东西都会心里犯呕,季日威却每次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然后自己去洗碗,我乐得把他当小白鼠,要是,要是有一天能和柯宇一起生活,我总想能给柯宇做饭,做一个能照顾他的母亲必然是不错的。
季日威给了我很多的东西,尽管我并不需要,华衣美服,珠宝美钻,有兴趣了,我就看看,没兴趣了,直接丢在一边。,对我而言,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季日威变了。
一日亲热后,我挣开他,准备去洗浴然后回到客房,我从来没有和季日威同床共枕到天亮,这是我心底的坚持,而季日威想来是不在乎的,甚至他还夸过我有自知之明,我也只是笑笑。
“留下来,不要去那间房了。”
腰被一双铁手紧紧地箍住,撼动不了分毫,脊背被他的脸摩挲着,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满室的情欲气息未散,气氛很有几分旖旎。我却心下一惊,转过身去仔细看着他的眼。
那双眼里,还有情欲过后的轻松和满足,却也有前所未有的灼热。
我当然没有留下,他也没有强求,之后发现自己怀孕,我就知道自己是非走不可了。离开得很容易,季日威从来没想过我会走,自然也不会防着我走,留下一张字条求去,我并不想不告而别,那样会惹怒那个男人的,可能相处三年,我已经很了解那个男人了,知道他的逆鳞在哪里,也知道凭他的脾性,定然不会强求。
只是,我不知道要吧肚子里的这团肉怎么办,想打掉却又有些迟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肚子一天天大了,柯宇很喜欢这个孩子,每天都趴在我肚子上叫着妹妹,妹妹,我当时心里好笑,他怎么知道是妹妹,不是弟弟?就算是为了柯宇这般高兴也该生下他,只是要养在身边是不可能的,一个身体不好的柯宇已经占去了我的全部心神,更何况万一哪天,季日威心血来潮想知道我的近况呢?他那个人任性惯了,要是知道我和他有一个孩子,那么是再也逃脱了。
生季冉的时候,我把柯宇托付给一个老妈妈照顾,生完就把她放在孤儿院门口,转身离去,再没回头。只是,回去的时候,柯宇问我,妹妹呢?我说,妹妹被坏人带走了。坏人是季日威,季日威和我一起去看过柯宇一次,柯宇很怕他。柯宇的胸脯起伏,然后就病发了,那是那么久以来的第一次,我慌得不行,进医院救过来之后,柯宇用小手抹着我满脸的泪,说,没有妹妹不要紧,宇哥儿陪着妈妈。他以为我在为季冉伤心,其实哪来的伤心呢?一丝一毫都没有的。
后来柯宇慢慢长大,我看他一个人也很好,就出去工作了,不想坐吃山空是一回事,更想的是用劳累来洗刷心里的屈辱,大概是第一次做母亲,我没有想过柯宇会寂寞,而柯宇也从来都乖乖的,没有说过他的委屈。那还是柯宇七岁的时候,我下晚班回家,怕柯宇还在睡,所以没有开灯,走到柯宇房间的时候,听到柯宇轻轻地说,妹妹,不怕哦,哥哥在这里陪着你,声音轻轻的,我心下一惊,打开灯一看,却是柯宇抱着一个洋娃娃,看到我,还想着要把娃娃往被子里藏。我的心像针扎似的疼,轻轻走过去,怕吓着他,温柔地摸摸他的头,问道:宇哥儿,想要一个妹妹陪?
柯宇看着我,眼带渴求,嘴里却说着:我有妈妈就够了。
后来,还是把季冉接了回来,改了出生年月,更何况又是收养的,估计只要不是有心要把季冉的父母查出来,就不会有人知道季冉是我的孩子。
看着柯宇和季冉的感情好,我只想说,这个世界还是有血缘天性的吧,我从来没有想过柯宇和季冉会是爱情,知道我亲眼目睹他们亲吻,那样的亲昵,那样的情深。那时候真觉得天打五雷轰也不过如此。
柯宇对我说,他和季冉相互喜欢,希望我的成全。我看着他那执拗的眼,才想起,似乎自从季冉来了以后,每次柯宇发病都是和她有关,果真是宿命吗?
我只能说出季冉的身世,这对我来说,无异于凌迟,让一个母亲告诉儿子,自己做过别人的情妇,对着别的男人张开过大腿,让别人予取予求,在残忍不过了,更何况,柯宇还那么那么像他。
柯宇大病一场,醒来却只是说,不要告诉季冉。然后一切如旧,他们做回了最最亲密的兄妹。只是柯宇的眼睛里再也没有笑意。
季冉上大学后,柯宇返校,只有节假日才回来,然后坐在窗边,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知道他是在等季冉,只是等回了季冉,他却又说给别人做家教,早出晚归,也许情深,就是如此。
五月底,突然接到柯宇学校的电话,我才知道柯宇的身体已经糟糕到那样的地步,竟然是活不过半年而最近一年,柯宇心脏病频发,我竟是一次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柯宇瞒得太好,还是我太不尽责。
我想把季冉叫回来,却被柯宇阻止,柯宇笑着说道:妈妈。你知道吗,冉冉说,她恋爱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我哭着说:那你怎么办?怎么办?
柯宇只是笑,我也是开心的,不骗你。
后来季跃辉来找过柯宇,说有人把季冉的身世查出来了,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季日威的孩子。
季冉要来的那天,柯宇强制性地出院,甚至还找人化了妆,让脸色看起来和正常人差不多,我看得心酸,他却笑着说,妈妈,高兴点。
那天柯宇睡下后,我就知道柯宇有些撑不过去,把季冉打发走之了,对于这个女孩子,我很很,但是又不能恨,不说她的无辜,光是她让柯宇放不下,我都不能尽情地伤害她。
柯宇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醒来,都说,很想见季冉,我说,我把她找来陪你,他却说,不,她会吓坏的,我走后,妈妈,你搬家吧,不要让冉冉找到,就让以为我们不要她了,总比让她知道我不在了要好。
柯宇去世是个清晨,下午,我刚抱着柯宇的骨灰回家,我把从季日威那得来的钱全转给了季冉,既然柯宇临死都放不下她,那么我也努力对她好一些。我还在想着要把所有的东西都丢了,然后带着柯宇去找他父亲的墓,然后死在那里。就接到季冉的电话,她说,她要看看柯宇,语气里的惶恐和惊怕,让我缓缓笑开,季日威对她肯定不太好吧,那么就拿这条命为她做一点什么吧,对于她,我到底是亏欠了。我留下了一封信给季日威,只有四个字,以命抵罪。想来,他是不会再为难季冉的。
我抱着柯宇的骨灰,躺在床上,刀片很锋利,我没费多大力气就划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失血的感觉越来越严重,我想起第一次走进季日威的那间公寓的场景,到处都是血,像个命案现场,不知道明天季日威带着季冉打开这间房门的时候,会不会和那时候的我有一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