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看笑话?亏你黄大主任会像呃想。看你的笑话,不就是看我自己的笑话?你也许还认为这样的笑话好笑,要是我,哭还来来不及嘞。”
  黄权路看着她,再次陷入纠结中。他站起身来,慢悠悠地在客厅转了一圈,搓手喈叹。既然知道妥了,心也就稍安了。可是一股莫名的焦躁却绕着如楼下那已经枯萎的瓜籐,在他的集中缠绕出九屈回肠。
  糟糕的处境在绝处生出一丝希望,而希望又在一闪之后,忽悠忽悠地转眼瞑逝,时间如此,生命亦是如此。在人生的转角处,转角着人生的沧茫。
  他朝窗外望去,茫茫的薄雾仿佛给室外的一切罩上了层薄霜。他实在不明白,一条本来顺畅的路,转眼间,多出了一路的荆棘,把宽阔的大道,铺成狭长曲折的盘山小道。
  市里那般平时如此鄙视文人的人,如今居然把文章反反复复地提上了日程,确凿在考验着他黄权路的毅力。
  世间有一种文章,它的温婉与辛辣相间的文风就像一串水晶葡萄,透明的皮下包着甜蜜的向往,和向往过后的酸涩。文章的魅力往往就从中慢慢地渗出,直透市里那帮人的心底,卷起的波澜却吞噬着他人的灵魂。
  不管黄权路现在怎么想,这篇文章应该怎么作,他突然觉得,事到临关,自己必然地露出了涉猎不广的脆弱。现在这份无助的脆弱,在树芳眼里,突然显得楚楚动人起来。
  树芳继续道:“不过,我本来想看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看着你这点转一下,那点转一下,沙发中坐一下,地板震天响。檐上鸟雀飞。魂不守舍,神魂颠倒,神经兮兮,乐不思蜀的样子。你的累我看着就乐。”
  “我累你乐。为啷子?”
  “不为啷子,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男人不能得闲。”
  “男人不能有钱吧?”
  “说你没有听说过,你还真是没有听说过。这是官场术语,你懂吗?男人不能得闲,女人不能有权。”
  树芳的嘴劲是越嚼越有劲,直到听到一个敲门声,方才打断了调侃,走过去开门:“来哰——”
  “在吗,姐……”
  “他还能去哪里。”
  “民族节不出去旅游?”
  “我没那心情,小勇来哰?”他站起身,“进来说进来说。”
  “是喽,有些事在门边说起不方便。是吧,黄主任?”
  树勇看了看这两口子,向张权禄挤了挤眼睛:“我就说嘛,是吧,黄哥——”
  树勇坐下,黄权路递上茶,发了烟。然后走到沙发前,坐下,就坐在郑树勇对面,以一种最有利观察的角度,看着郑树勇皮装的拉链处。
  树勇道:“我就晓得,我就晓得。就那篇东西,我还得来。”
  “就是,就是。不麻烦小明的舅舅,不能麻烦哪个?”
  “每一次的政府行为,都会出一两个典型。”树勇道,“我姐给我打了电话,果然如此。”
  黄权路连连称是,顺手把茶递了过去,然后又仔细端树勇皮装的拉链起来。
  这是一条别致的拉链,一个骷髅头般模样的拉扣张扬都市人少有的个性,仿佛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慢悠悠地向黄权路袭来。几年的流浪生活似乎并没有洗尽素勇的书生意气,反倒把这种意气催逼得越发让人胆寒。黄权路听了,不觉有些担心起来,不过在鼻头一皱,左手从鬓角梳理到太阳穴附近区域后,人也突然坦然起来。
  “早晓得就不那样做哰。”
  “是啊,累哰小勇,慌哰黄大主任呐。没有那一出,哪还会有呃一出呢?”树芳的语言还是那样尖刻,似乎随意的谈话,就令黄权路的动作突然间阻滞了一下。
  “只好麻烦老舅哰?”
  “啷子内容?”
  “那篇是教育与农业相结合的,对吧?”
  “哦,黄哥一提,我倒也想起来哰。是,还真是。”郑树勇似乎也受到了黄权路的感染,右手抓了抓脑门,抬起茶水品了一口,然后若有所思地道。
  71.-第二十四章 怨言方休又逢喜3
  “就写乡镇企业的吧,你看需不需要资料?”
  他自然知道,郑树勇是不需要什么资料的,他本人就是一部兰眳市周边地区的活百科全书。自从在南眳称为“流归”种族回归后,开始历遍了南眳的乡乡镇镇,赶起了乡场来。对各个乡镇乡场的熟悉,比市里那班隔三差五解解馋的人要熟悉得多。
  这可是一种并非来自书本的熟悉,人的感受也自然从其中闪现出深刻。这份深刻此时此时就写在树勇皮装右边腰窝处的那块黄泥土上。
  这块黄泥土,大约五几个平方厘米,斜斜地躺在黑皮装的胁部,与树勇满脸的疲倦一起诉说着他的奔波辛劳。
  “亏黄哥想得周到。”
  “他的事,他想得可是细成石磨辗成的豆浆啰。”
  “嗯嗯,万事有备无患嘛,小勇你说是不是。”
  “要是不像呃细,我姐也不会看上黄哥呐。嘿嘿,你说是不,姐。”
  “不跟你俩说哰。我买菜去,你们忙,啊,忙。”
  见树芳出门,黄权路道:“最近都在忙啷子?”
  “至于忙啷子,才起了个头。暂时保密。”树勇道,“黄哥是晓得我的的为人的。”
  他自然晓得他的为人。树勇这人无论干什么,总是秉着他的性子,一直认为不发工资的老板不是好老板。不爱护员工的经理不是好经理。不理解员工的老总就不是好老总。他哪里晓得,不会扣工资的老总是个穷老总,不会揩油的经理,顶多是个傻鲰壳,不会钻营的国企老总,绝对是个不称职的老总。
  这不,树勇下海三次,秉着他的信念也好执著也罢,据说短短的三年间,钱是折腾进去不少,结果是赚外面的钱来不够发里面的。
  老泰山讲了他好几次,他都耳旁风一般。人气倒是积攒了不少,但是却倒贴二分,蚀老本。现在不知道他是否醒过水来,成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生意人?不过看到他乐呵呵的样子,还真悬。
  他道:“有事只管开口,小勇。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不惜余力。”
  “不敢,不敢。”树勇的话说得很勉强。
  郑树勇自然清楚,黄权路这样的人,有事的时候什么都说得好听,没事的时候闲扯着好玩。他好玩别人可当真的,这一当真起来,仿佛看到眼前是个活雷锋,转眼之际办不成,这活雷锋张仪起来,贬得你一无是处。不是因为他无能,而是因为你确实傻,傻到居然相信起他来。
  “你怕你姐哥赖账?”
  “黄哥说哪里话哰?”曾素勇道,“横看竖看你也不像是个赖账的人嘛。”
  树勇看着黄权路,心情有些窘迫。沉默了一下,叹口气。张口正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溜了回去:“唉,算哰。”
  看到他如此神情,黄权路道:“除哰钱,啷子……你也晓得,刚买房子,还差着一屁股两肋巴哩债。本来想找老舅弄点来用的,可是……”
  “可是我又那么个样子,对吧?”
  他嘿嘿一笑:“哪里哪里,是你太难找哰。”
  “我真的像呃难找?”
  “三老舅说见外话哰,我们外人咹?”他道,“说吧,除哰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其他的。越难我越有兴趣。”
  “算哰算哰。还是算哰吧。”
  郑树勇本来打算开口的,但是有些事还是做出来之后,再求人,比在捕风捉影时求人好求。
  黄权路见郑树勇不说话,嚯嚯一笑:“怎么样?”
  他说到此处,胸向前一挺,腰向沙发上一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同时自有一副舍我其谁的神威。紧接着,眼中不怒自威。逼视着树勇。
  “说吧。”
  “我啷子都不需要,而钱你是没有的。我需要钱,你知道吧?”
  “多少?”
  “韓信将兵,多多越善。”
  “小勇,开玩笑哰吧,啊,开玩笑哰吧……”
  “我就说嘛,黄哥,外人咹?”
  “我的确……”黄权路被他一个“外人咹”弄得窘迫不少,支支吾吾起来,
  他见到树勇果然提到钱上面来,心里有些后悔却又无奈。一忽而间,面前的树勇竟是那么陌生。身体随即有了虚脱的反应:他咋个就偏偏提钱呢?他有些发抖,而且自觉抖得不是一般地抖。他强自奋将余勇鼓余力:“树勇,你晓得……”
  “他晓得啷子他晓得。”
  树芳提着大包小包的熟食,进得客厅,往桌上一放。
  “你姐夫就是这么个人,你就不要逼他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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