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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想纪云说的有些道理,就算她再伤心难过,梁齐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也明白纪云长假不陪老公孩子却整日陪着似是孤魂野鬼的她,也是关心她为她好,她来北京的日子不算短了,渐渐的她便把她心里一些只有梁齐知道的事情说给她听,纪云听了更是心疼她,不但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又接连失去养父,丈夫,从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想想这样的事情落在一个姑娘家头上,真可怜,听她喃喃说着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鼻子下面一张嘴。只要活着,每天都要吃。为了生活,必须得赚钱,樱木子想,是时候面对事实了,她得振作,她没了梁齐,不能再失去工作,这是个势利的金钱社会,没了工作就没了生活来源,她不能永远这么萎靡下去,过了假期,她就去公司销假上班。连老总看到她都是一脸惊讶,他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来上班了,因为国庆放假很多公事堆积,又要忙着不久后的公司年庆,人人忙的陀螺一样,小张跟随日方理事出差了,她就主动接替了很多属于小张的工作,果然累得都没有闲暇时间想别的,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腿,走在满是霓虹灯的街上,陪伴自己回家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到了家就倒在床上连梦都没有一觉睡到天亮。
公司年庆很快到来,老总在行业里属于八面玲珑的人物,又与商会主席特别交好,托了商会主席的面子,竟是请来了很多业界的知名人士到场庆贺,可令樱木子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被指派为达也的御用翻译。
她都忘记了还有达也这号人物,也忘记了达也也是公司的合资方代表,她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跟此人有任何交集,可是工作,也没法子避免,接到指派任务,只好硬着头皮等在会场门口,直到见了达也的车子来了,她就与老总迎上前去。
达也十分高调的出场,前后停下的几辆房车里陆续下来特意从日本赶来为他庆贺的朋友,那几个人樱木子都认识,她上前用日式礼节躬身问好,达也就像不认识她,冷淡的为老总介绍他的朋友,樱木子木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管达也的朋友怎么跟她搭讪她都视而不见也不搭腔,跟在达也身后亦步亦趋,等到司仪的长篇大论结束,舒缓的旋律缓缓响起冷餐会正式开始,那些商业巨头们才端着酒杯成群的聚在一起,这自然也是寻商机的好机会,达也的朋友川永拿过装满了红酒的高脚杯递给樱木子,含笑说:“好久不见了樱木子,不要总是冷冰冰的不认识一样,陪我们喝一杯吧。”
樱木子还没说话,就听达也嗤笑一声,他似是怕别人听不懂他说什么,用生硬的中文说:“樱木子从来不吃敬酒,她只吃罚酒,不过她现在可能连吃罚酒的心情也没有了。”他对樱木子笑着挑挑眉,说道:“我以为会收到你结婚的请柬。”他的朋友就吃惊的反问:“结婚?樱木子要结婚?”
达也耸耸肩,轻笑一声:“可惜呀,不知是她命硬还是她丈夫命不好……”
老总本来站在一边等着达也介绍几位公司重要客户,谁知这位看似优雅得体的日商竟然如此没有口德,让他惊讶万分,他瞅瞅樱木子,那姑娘跟木头似的杵在那儿面无表情,好像达也口中消遣的不是她而是别人,他觉得很尴尬,刚好看到商会主席端着盘子被一堆人簇拥着过来,就赶紧打招呼:“啊,这不是潘总嘛,幸会幸会,能请来您大驾,真是蓬荜生辉太有面子了。”他嗓门儿大,果然引起达也的注意,潘东明扭头,听了他这么说忍不住一笑:“今儿我可是跟着何主席来混个热闹,顺便来学习的。”
老总上前握手:“您太客气,来来,跟您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日方负责人达也先生。”
他为两方做介绍,潘东明却是眼一斜就瞧见了一边的樱木子,他这人本就是概不吝的主儿,哪管什么规矩,对老总的介绍充耳不闻,却是满面惊喜的对樱木子说:“呦,这不是那谁谁么,幸会幸会。”熟稔的跟久不见面的老朋友一样,达也的手已经伸出准备跟潘东明握手,潘东明却是一伸手就拉住了樱木子,一边握手一边及其亲热的寒暄,弄的达也手伸在半空十分尴尬,他本不知道潘东明是哪位大神,见他对樱木子这么热情,又窘又气又恼,他用日文不紧不慢的对樱木子说:“这男人是不是跟你有过一腿?贱种。”
潘东明还在跟樱木子握手,听不懂,看着樱木子的眼睛却问:“他说什么?”
樱木子及其认真的回答:“他嘲笑你就像没见过女人的混蛋。”
老总一听睁大了眼睛,吃惊的瞧着樱木子目光中全是错愕,满头的冷汗噌噌的就冒出来了,商会主席的脸也拉下来了,谁知樱木子还没完,又对商会主席说:“他还说没见过男人端着盘子满场窜的,问我中国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没规矩。”
这下可好了,本来商会主席的脸就不好看,这下子又胀成了酱紫色,只气的胸脯跟风箱一样呼扇呼扇的,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周围的人也都是目瞪口呆,老总直抹冷汗,不知如何反应,场面难堪,达也当然听得懂樱木子说什么,猛的一把扯过樱木子怒道:“贱人!”他想把樱木子扯到一边去好好教训一番,谁知却被一人拦住,是笑盈盈的潘东明:“别介啊,她说的挺好,不过这种话还是让我一人听听得了,你们继续,继续。”他又拉过樱木子,一边把她往外推一边说:“来来,咱们一边悄悄话去,啊。”
等到了会场外的花园,潘东明才扑哧一笑:“你跟他有仇啊,这么整他。”
她的眼睛里这才渐渐浮起哀凉,像是孩子般茫然无措,只让潘东明看得心里恍惚一动,她的目光如此熟悉,他忽然间就想起了远在另一个城市里的女人,樱木子垂下头,小声说:“潘先生,很对不起。”
他笑了笑说:“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还是,我跟景生打个电话?”
“别。”樱木子赶紧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着头:“别,我没事,谢谢你。”
坐在车子里,街道上的灯光流星一样迅速往后坠去,她听着身边的男人在讲电话,语气很温柔,对方似乎是个女人,挨得近她隐约听到话筒里断断续续的传来软软的嗓音,男人就低低的笑,可能是车子密闭的紧,也可能是真皮座椅散发出的膻腥,她觉得有些头晕,胃里泛酸喉咙发紧,车子在一个转弯后一股无法遏制的恶心忽然涌上来,她轻轻捶着胸口,努力压下反胃的感觉,终于忍受不住的时候她开口说:“对不起,能不能停一下。”
潘东明这才扭头,发现樱木子脸发白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汗,他不禁吃了一惊,赶紧让司机在路边停车,车子还没停稳当樱木子就一把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潘东明看着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女人呕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他就吩咐司机从后备箱里拿出几瓶矿泉水,连纸巾一并递给女人,樱木子狼狈的站起,囧的都不敢抬头,一直小声的道歉,潘东明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你确定不用去医院瞧瞧?”
“没事我没事,可能晚上吃了一些不消化的东西,真不好意思。”其实她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也可能是空着肚子晕车了,瞧瞧就算在昏暗的路灯下也是黑漆锃亮能当镜子照的车子,她更囧,勉强笑一下。
潘东明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直到了她的住处他才说:“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真没事也放心不是。”
她点点头跟男人再见,目送车子一转弯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往楼道走去,走了几步就瞧见不远的凉亭里有个瘦小的姑娘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一边不停的哼着一边来回踱步,似是哄小孩睡觉,那是对面楼里的小保姆,她还记得那小孩子哭声特别响亮,两幢楼相隔那么远都能听见,刚进入楼道里拍亮了声控灯,心里就隐隐有些慌乱,她停住脚步,站在那里想了很久,在麻木的意识中渐渐有念头破土而出,声控灯又灭了,黑暗迅速包围过来,四下里都十分安静,隐隐约约能听到邻居家传来电视的声音,而她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控制不了,那是一种由心脏出发的战栗,她慢慢的把手里的包包揽在怀里,渐渐理清思绪,才下定决心又往回走,小区外不远就有一家药店,她得去买她认为需要的东西。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她摸出那个小纸盒放在手里,仔细翻看说明,照着上面的说明演示一遍,然后盯着手里的那根小棒,艰涩吃力又胆战心惊的看着上面一点,一点浮出一个加号,清晰而确凿。
心底有个地方忽然疼了一下,就像冷不防的被刺了一针,她很久都不能动一动,喉咙像被拧到极致的螺丝,紧的没法子发出一点声音,近乎力竭,却听不见自己的嚎啕声,僵硬着手指,意识逐渐清明,手里的塑料小棒沉重的似是压顶的巨石,她慢慢垂下手臂,摸索着扶住一侧的洗手池,缓缓起身把小棒放在洗手台上,拧开水龙头,看着哗哗流动的水,半晌也不知道把手伸过去洗洗,抬头看到镜子里一个目光,神情都恍惚的女人,脸色惨白,头发微乱,一双黑眼睛灼灼地直视着镜子里那个不可思议的怪物,命运之神对她不知是青睐还是残忍,居然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一直以来她都沉浸在悲痛里,根本就没有注意自己的生理期有什么异常,谁知……她后知后觉的开始剧烈抽噎,哭声伴着哗哗的流水声响彻了这个小小的空间,听在耳里却是那么空荡荡的寂寥。
被她扔在客厅地板上的包包里,电话铃一遍遍的响着,她哭得精疲力竭,关了水龙头才听见,梦游一般走出去,机械的打开,是纪云,她在电话里急切的犹如筒子里往外倒的豆子:“木子,你怎么样?回家了么?我都听老总说了,这个达也是不是有毛病啊,nn的,不过你做得好,我看他得难受一阵子了……”
她抽抽鼻子,叫了一声:“云姐……”
纪云风风火火的赶来,把樱木子揽进怀里不住拍她的肩,放任她在怀中哭泣,她红着眼睛帮樱木子擦掉眼泪,哄着她说:“傻闺女,别怕,这玩意儿不是百分百的准,赶明儿去医院,我陪你。”
纪云一直陪着樱木子,直到她蜷缩在床上似是睡着了,在床头柜上留下一张字条,她才蹑手蹑脚的离开,听到轻微的关门声,樱木子又睁开眼睛,蓄满了一眼眶的眼泪成串成串的滑落,忧伤的注视着黑暗中轮廓渐现的一切,然后她把视线投向床头摆放的那个相框,方寸间里那个男孩子只是温柔而亲切的笑着,凝视她却再也不能跟她说话,她慢慢把被子拉过胸口咬在嘴巴里,很用力,仿佛那样就可以止住满腹的悲痛。
第二天天气并不好,不知何时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她并没有等纪云来,一个人撑着一把伞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时间还早,大厅里坐着很多排队等着挂号的人,她把湿漉漉的伞放在脚边,麻木的坐在长椅上等着,对面有个男人一手拖着个大包袱一手举着杯热腾腾的不知什么东西,满面欢喜的瞧着一边的女人,女人挺着大肚子,吃得正欢,她就把眼光放在女人的大肚皮上,听到有人讲电话她才想起来给纪云发个短信,其实她最不喜欢发短信,那些繁琐的笔画她看还可以,一个个拼凑起来就很吃力,只当是打发时间吧,现在,她有的是时间,经过昨天的事,她很可能会失去工作,那也没什么她想,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工作,怕什么。
纪云很快打来电话,她就告诉纪云不用担心,她已经在医院里,有什么情况就给她打电话通知她。
可让她非常痛苦的是妇科候诊厅里,全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好像全城的孕妇都集中到这里了,她们每个人脸上都是即将做母亲的喜悦自豪,人太多,还得等,她就傻傻的坐在一边长椅上,听着一边的两个孕妇相互询问怀孕几个月了临产日期云云,她的手指间捏着挂号担单子,鼻子里闻着呛人的消毒水味道,眼光却盯着对面坐着的几个孕妇,一个不知道说了什么,另几个就笑的花枝乱颤,她们一笑特别凸出的大肚子就一动一动的,像是怀里扣了一个盆子,笑的样子似是一尊尊的弥勒佛,她们的丈夫也是聚在一边有说有笑相互交流。
乱糟糟的环境难闻的气味直让她感到头疼,她闭上眼睛靠进椅背里,拒绝再看那些刺眼的喜悦,她很累,也很难过,因为她只是一个人。
身边有人挨着她坐下,她的鼻子里就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草气息,这个气味十分熟悉,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她想不起来,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呯咚呯咚,一声比一声响,她艰涩又困难的吞咽一下,还是缓缓睁开眼睛。
梁景生十分难得的微微笑着,头发上还隐隐一层水珠,穿着浅色套装的肩上也有一点点的濡湿,他笑着看她的样子既温文又儒雅,像是宜家宜室的好好先生,却把樱木子惊得一下子跳起,仿佛屁股被蜜蜂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