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警察之所以把她当成怪物,原因很简单,从未听说过一个近四十岁的人,尤其是女人,居然儿戏般改起了大名,何况她当时是堂堂一校之副校长。自是在城中引起了做秀般的效应,一种幽灵般的作秀在一片轰吵之后归于沉静。而我们的闵副校长,自然而然地,在改名之后的第四个月,一炒作而成了正校长,而她的有力竞争者,却不知何故仍然当做副校长。这事自然不得不让人产生遐想,据说另一位位副校长是因为市里选校长时,被告发大肆请同事吃喝搞串联而落选。说起名校长,人们自然联想到一夜暴发的千万元户。
名言似笑非笑,微微对厅中的每个角落环视一周,然后从挎包里抽出工作笔记,一边夹杂着名言分派今天议题,一边在本上划着,一边注意听着下妹子拍打翅膀似的讨论声。下面似乎讨论归讨论,但是的确没有一个公然站起来与她沟通的。她似乎感到,不知啷个些,尤其是近一年来,听取意见是越来越难,比蜀道还难。
她提到现在先讨论第一个议题。在坐的人,好不容易,从她浩若云海的名言警句中搜索着她刚才宣读的所谓议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眼忿忿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怪味,象恐龙一样扑到面前。例会就例会,还如此郑重其事。
就这个大家不知所云的议题,大家展开了更加不知所云的讨论,你来我往,开始了拉锯战。从八月八的民族节、国庆节、中秋节、春节、三八节、清明节、五一节到六一国际儿童节,再到学年奖金,再到……所有与会领导各人若幻若真,若有若无,若虚若实,半推半就地,最终就那些名言警句的提示达成一致。在实质性问题方面,却混沌一片。
第一章 更无言语空相觑3
国庆节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全国人民需要休息的日子,既是休息,对去哪里旅游这头等大事,更是鞭策入里地刻划出了一个理想的浏览路线。其实,民中财政虽然紧张,想想最后一届了,名言也想让这些也许最后一年的同事心情地玩上一玩,同时也了却自己的另一个私下的愿望。听在坐的人大多同意到澳门去,便也顺水推舟点头允诺下来。大家一看没有受到什么意外的障碍,悭吝的名言居然狮子大开口,一出口就给了五十万有旅游经费,不由得兴趣盎然,继续把各种节的各个项目的计划讨论到了枝微末节,听得名言暗自无奈。
名言看到此情此景,耐着性子等待着争辩声渐渐稀落,才大声干咳的几声。厅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每一个一把手都有离开的一天,正如每一个女人都有韶华消亡的一天。既然承认自己的大限将至,就不能再象过去那样强求他人臣服于自己。十分钟过去了。她对眼前的局势似乎心理准备不足。现在这些自己一手提拨起来的中层领导,竟然如此这般……也难怪,市里正在进行班子调整,大家都各马各扎,自家的路子自家梭了.想想自己也已连任两届有余,已经到了常说的临了临了无底气的时节.同时也深深感到,权力到了极限有时竟是如此的有心无力。
“我看这样吧,你们把意见打印好,投到意见箱内……啊——张权禄同志,明天去订作一个意见箱。”她暗自叹了口气,抬起茶杯,颤萎萎地嗫了一口,脸色微微泛青,“大家应该清楚,学校不是哪个人个人的学校。”
下面似乎有了反应。一片寂静。大家对这话似曾相识。七年前她好象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这话还拖了个不短不长的尾巴。对这个尾巴大家似乎还记忆犹新,这最后的话确凿是“你们不下我下。”结果下的是贺风波,继续享受龙椅的尊严的仍然是名言。事后,名言说贺风波脑筋是不是有问题,接着嘿嘿一笑。杀机巧妙地暗念在“嘿嘿”声里。当然,有关笑声的事,只是领导层的亲身经历,至于其他员工,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此后,校园不提此事便已畏若寒蝉,如今名言旧话重提,在坐诸位不由得心里发毛,寒意暗生。
她突然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关心过细节,如此的重视别人的反应。张权禄抬起头来,朝她笑笑,她仔细辨认了一下。一种例行公事的笑。尽管只是这么一种笑,她心里也微微有几丝感激。其他的人危襟正坐,眼睛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依稀在等待着她的发言。思量着下一个倒霉鬼会是谁。
张权禄看着她时而泛青时而泛白的脸,更兼时下外界的凝重的空气使然,不知应该怎样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明白才好。他心里象有千百条虫在蠕动,要把这些虫子呕吐出来才会全身通泰,因此说道:“打意见稿多么不适宜……”接着说了一堆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意想不到的理由,说得无数只眼睛闪闪发光,暗暗敬佩。
对啊。全体与会人员齐声附合。
名言说道:“既然……我们能不能变通一下——啊——变通一下……”
“名校,别忘了事事有规定,在这个关键时期,一变变通,只怕……”张权禄说。
她听了张权禄的话,心里有些不爽,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上面变卦。“哦,哦——这我倒忘记哰。那咋个办好呢?唉,春归何处,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说完,双眼紧逼张权禄,“嘿嘿”一笑,眼中杀气一闪即逝。
第二章 满楼花阴楼影沉1
意见箱终究还是挂了出来,洁洁白白的,在深红色的墙上发出灼目的白光。它就挂在学校大门第三根立柱,一根大约两平方米多的深红色的独立柱上。关于意见箱的暗中议论旷日持久。用教职工的话来说,这是一个预示着张权禄与名言正式宣告决裂的战役。这是一场超过了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时间相加都要长的战争,终于从相持阶段进入了决战阶段。这是一场预示着张权禄终结可悲可笑处境的、无休止的争论,一场他寻求暂时解脱的辩论,一场旷日持久的无硝烟的无义之战的决战,一场张权禄盼望全免放的战争的发芽。然而人们也许根本就不明白个中原委。独立支柱红如干涸的血,意见箱白如初冬的雪,在初冬的风雨中却异常的冷清。
名言一听到白色,就自然联想到阴阳之说,五行之辩,仿佛有一个抹不去的阴影由黑变白,紧紧地掐住她的喉咙。一想起这颜色,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有一种老女人搞婚外恋,留下被人戳脊梁骨而不自知的羞涩。
张权禄垂青于白色的原委,名言心照不宣。在心里暗暗冷笑了一下,不可置否地看着张权禄。张权禄心里尚存一息绿洲,这是他日有所思,梦有所盼的,也是名言一直不以为然的。她觉得,张权禄一直守候的这片绿洲,上面早已铺满了厚厚的灰尘,在世事的沧桑中,被磨砺得荡然无存。然而,他却固执地守候着,从而不断地享受着那奄奄一息的洁白无瑕。而这份洁白无瑕原也是自己所盼望享有的,既然自己无法再享有,只有从与自己相处得最近的人身上看到,也是不错的享受。
名言认为,白色的箱体太过于容易令她想起斯汤达的《红与白》,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斯汤达的这部作品,而《红与黑》中的于连这个人物,自己倒是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权弟你。”看到张权禄一闪即逝的马脸,她改口道,“你自然与他不同,你或多或少心灵存在着着一块绿茵,而我看中的正是你所拥有的这片绿茵。”
“这还差不多。于连算个啷子东西?”
名言有句话藏在肚里,转了几转,只是脸上露出奇异的笑,拍了拍张权禄放在书桌上的手,嘿嘿了两声:“你啊……”
“白色的就是好嘛。你说呢?”
名言鼻孔里“嗯”了一声。说理,名言并不在行。说理应该是象张权禄之属的专利。但是,看到张权禄突现此状,心里暗暗笑了起来。突然想起慈禧身边的李莲英来,嘻嘻笑了两声,心里也突然觉得有了近来少有的轻松。她默默地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白色的梦。苍白而又黯淡的梦。
张权禄感觉到她的笑声颇不寻常,再看看她一脸沟壑纵横的思绪,无限神往地看着他愣愣出神。张权禄虽怪名言的神态不拘,也觉得别扭且兴奋,本来才低下的头,突地抬起来,直勾勾地望着名言,用手勾住名言准备缩回的手,紧紧捏着:“姐。”
名言心里呆住了。相知相识十年来,这是张权禄第一次这样叫她,觉得十分陌生,但是陌生里却又让人透着惬意、惬意里透着无比的激奋。她一激动,自然而然地想起一个人来。
死鬼姓甚名谁,对他人而言,只怕早已在陈年旧事中来无影去踪了,即使在她的心目中究竟还占多大份量,这只怕连她也说不清楚。她的丈夫与一个人真是太像了,像得要是这人要是再早个八年出生,活脱脱一对孪生兄弟。这人正是他张权禄。
说起死鬼,人人话语都透着如此那般的神秘。
第二章 满楼花阴楼影沉2
至今她也不明白,死鬼在把她调进南眳民中后的第三个月的一天,突然告诉她一个一个足以令她跌倒之后就不想再爬起来的决定:他居然要辞去好好的副市长职位,一个别人奋斗了一辈子也难以圆梦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