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妙儿也注意到了他的失神,看到手中的锦袍时,脸也红了,那天若不是自己也喝下了那酒,怎会大胆到那样的地步?
  霍俊垂下头,半跪在地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妙儿直直地看着他,低声道:“我让你陪我十天,你都不肯,现在又说这些做什么?”
  霍俊愕然的抬起头,他收起眼眸中的复杂情愫,沉声道:“再过十天,皇姨就要出嫁,霍俊特来辞行,倘若——倘若因此当日冒犯,有碍皇姨的清誉,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妙儿颓然的坐在床边,喃喃道:“你都知道了?”
  霍俊沉默不语。
  房间里一片死寂。
  “你知道我根本不会杀你,我要的也不是你的内疚和自责,如果我要的你给不起,你想走就走吧,走了就永远别回来!”妙儿指着门,喊出声。
  霍俊跪在地上,沉默的低下头,他能做什么?既然是皇帝下旨赐婚,恐怕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什么。缓缓的站起身,他瞥了妙儿一眼,迈着大步,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帘处,突然听到妙儿喊了一句:“等一下!”
  霍俊没有回头,站在那里,突然感觉到身后一热,妙儿已经抱住了他,头靠在他的后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子微微发颤,低声道:“让我再抱一下,就一下。”
  霍俊一动不动,心底的柔软再次被触动,任由她抱着自己,半晌,才缓缓的分开她的手,没有回头,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是那么刺眼,他几乎感觉到有些晕眩,听到身后传来清晰的哭声,他迟疑了一下,正看见有人抬着一个系着红绸的箱子从他前面经过,他苦苦一笑,脑中一片空白的走出大门。门口,一辆轿子停在门口,从轿子上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面皮微白,眉目倒是清秀,霍俊只是走自己的路,听着他的侍从在门口喊道:“詹事陈掌求见——”
  霍俊回过头来,看着那个男子的背影,看着大门缓缓打开了,卫贤接了进去。他的心一时不知什么滋味,只是站在那里。大街上人来人往,挑担子的、推小车的纷纷回头,看着站在路中间浑然不觉的霍俊,都好奇的回望。
  过了片刻,就见那陈掌脸上带着笑意,从门中走出来,又上了轿子,向他这边走来。前面的轿夫见他挡了路,冷声喝道:“让开——好狗不挡道!”
  霍俊眉头蹙起,就听见轿内那人朗声道:“做事不可如此张扬,好生让他让开就是。”
  霍俊踱到一边,看了看卫将军府的大门,又看看远去的车轿,一步一步的向韩家药铺走去,那里一片冷清,他这才想起来,公主和青书大概已经去了质子府,这里只怕要空闲下来了。
  一切都了无留恋。牵过门内的马,霍俊颓然的坐在竹楼内,他的伤再过几天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他也该回去复命了。
  可是为什么,他竟然生出一丝迟疑?
  取过琵琶,霍俊坐在竹凳上,随手拨弄,不知自己弹的什么,只是曲调凄清,满院子都是那低沉疏落的琵琶声。
  慢慢的他站起身来,留恋的望了一眼这个院落,去房内收拾了几件衣物和银两,留下一封便笺,牵过马,锁上了门,向长安西城门而去。
  落日余晖打在他的脸上,他骑上马,朝一条古道缓缓而行,天黑之前,他应该能赶到下一个驿站。
  …………………………………雨归来……………………………
  九天后,卫将军府上,众人忙的不可开交,而床榻上的妙儿却懒懒的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她的脸色微微苍白,突然胃部一阵翻腾,她急急的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第五十章 各怀心事
  卫将军府门前,停着一个轿子,从将军府走出一个女子,她上了车后,吩咐了一声,轿子抬了起来,绕了几条街道,来到韩家药铺的门口。卫少儿从轿子上下来,就看着门上的匾额已经摘下了,她心生不妙,上前拍门,却无人应声。
  霍俊走了,难道刘细君也不在这里?
  拍打了许多声,直到确信连聋子都能听到,她才无力的垂下自己的手,对身后的卫贤道:“把门撞开。”
  就在要撞门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身后轻轻喊道:“皇姨——”
  妙儿回头一看,蒙着面纱,带着青书冉冉而来的正是细君,她手里还抱着一个稚嫩绝美的女童,身后跟着青城。妙儿见此,激动的跑过去,抓住细君的衣袖:“你回来了,霍俊呢?”
  细君被她抓着,愣了一下:“他没在你那里吗?”
  妙儿摇摇头,沮丧的说:“他走了,九天前就走了,难道他连你也没告诉?”
  细君轻声道:“我确实不知情,今日是长夫央着要回来看看,我也要取些东西。”
  回头唤青书取过钥匙,打开大门,一行人缓缓的进了药铺,就看见一片寂静,整个宅院里并不见一个人影,细君牵着妙儿的手,来到霍俊的房门前,敲了几下之后,无人应声,细君推开门,就看见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房间,根本就没有人影。只是在桌子上放着一张便笺。
  妙儿拾起来,看了之后脸色就变了,喃喃道:“他走了,真的走了。”
  细君一眼望去,看见上面的字,原来是留给她的:“公主,霍俊去矣,不知何时归来,若质子府不便,可仍回药铺。保重,匆字。”
  妙儿颓然的看着那页纸,她捏着自己的眉间,嗫嚅道:“我该怎么办?”坐了片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头部却一阵晕眩,紧接着又跌坐在凳子上,望着细君探寻的目光,她突然委屈的抱住细君哭起来:“我——该怎么办?”
  细君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任由她委屈的哭个痛快,半晌妙儿才站直身子,伸出自己的手腕,低声道:“你帮我摸摸看。”
  细君诧异的把住她的手腕,好像是滑脉,可是她确不敢肯定,一来是她总觉得自己的医术不精,二来是她私下里竟然不希望如此。
  她抬眼望去,只见妙儿的眼睛直直的望向自己,苍白的脸上,居然带着几分期待,那问询的目光,和刚才主动的让她把脉,都说明她的推测是真的。
  妙儿收回手腕,垂下头低声道:“你不用说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从那天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我的月信已经迟了半个多月。”
  “你——有了霍俊的骨肉?”细君压低了声音,望了望窗外站着的随从,不敢置信的问道。
  妙儿点点头道:“是。”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细君担忧的看着她,明天就是她大婚的日子,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
  妙儿微微一笑,脸上带着一丝决绝和果敢道:“我现在就去陈府!我要悔婚!”
  细君站起身来,摇摇头道:“他不会同意的,因为皇帝赐婚,即便你是再嫁已育之人,他也会接受,只是你往后的日子,恐怕就很难过了。”
  妙儿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更深:“我的心早随他去了,如今我既然有了他的骨肉,才好像活过来一般,我要明明白白的告诉陈掌,错在我,随他怎么办!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细君没有阻拦,如果换做她,只怕她也会坚持生下来。当初她不是在不知军须靡的心意下,还是执意的生下长夫吗?
  妙儿走出门去,回望了一眼长夫手中的孩子,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这么漂亮的孩子,她爹爹一定非常喜欢。”说完,唤过卫贤,上了轿子,朝陈府而去。
  这边的细君看着妙儿离开,她也随之出了房门,看着花园的那个竹楼,蓦地惊觉,一个月就这么快过去了吗?
  为什么军须靡那里还没有动静?前段时间因为霍俊受伤的事,她每日忙着来回送药,几乎忘了时日。
  想起那天那天军须靡将长夫从古庙中救出来的时候,在马上说的那句话:“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乌孙王,只是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孩子生活一生一世的普通男人。”
  耳边又想起他的话:“温柔乡,英雄冢,我愿老死是乡——”
  “乖乖等我回来。”
  可是一个月了,却没有他的音讯,或许是冬日多雪,路上多多跋涉,总要耽搁些吧!他不是说了,多则两个月吗?
  她会继续等下去,牵着长夫的手,站在庭院中,仿佛这里仍然残留着他的气息,望着自己的阁楼,仿佛军须靡会从楼上走下来一般,突然之间,细君的心里升腾起缠绕的眷恋。原来想一个人,是这般的难熬。
  轻轻转动手腕的玉环,那已经成了她近来习惯性的动作,玉环——玉环——欲要待他还回,难道他当初送她玉环,竟有这样的涵义?
  羊脂玉柔润的慈光,仿佛是他的爱抚一般,淡淡的光芒环绕着她的手臂,记得他缓缓推上她手腕时的动作,军,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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