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胃里烧灼一样疼痛,头晕目眩,一个人趴在卫生间的马桶边不停的吐,像要把自己掏空似的,直到胆汁也吐了出来。她打电话给一诺说:“一诺,一诺,我想你,我想你。”也许她只是个需要人陪伴的孩子。
  北北向许致远递交的辞职报告。她看到他不动声色的脸,也许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对大家都好不是吗?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提前结清工资。
  “什么打算?还会留在西安的吧?工作找好了吗?”许致远问她。
  “恩,会的。”北北不想告诉他真相。她怕再生事端,纠缠不清。
  “我有一个朋友的公司正好缺一个财务,要不你过去试试?”
  “不用了。”
  北北最后一次回到那个房子,有一段时间没有居住,桌面上落满薄薄一层灰尘。她将整个房间细细致致的擦洗一遍。那里的一花一木,一碟一碗,都是仕诚亲手为她挑选买来的。紫色的窗帘,心形的奶黄色台灯,粉彩百蝶盘,青花瓷碗,做工考究的精雕实木笔筒。他们曾在一只青花瓷碗里吃饭。他曾在她睡前为她阅读《圣经》,待她熟睡,轻轻的掩门离去。阳台上摆放的那个藤编摇椅,他曾坐在那里握着她的手在夜色中清谈。让她想起小时候在深夜和叔叔在地里浇地,她帮叔叔看水。一轮明月,夜风清凉,他们的世界如此安静,唯有窗外的虫鸣。不大不小的空间,满满的回忆铺天盖地而来。
  所有曾经希冀过的美好不过是建立在如果之上的幻想。北北幻想过他们可以厮守终生,却最终会人去楼空。相信奇迹的存在,却更应该尊重现实,期待未来却必须活在当下。不去企图求证一个结果,求证是变相的需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正视事实,并坦然接受这一切。这条路已经走到黑,走到死,走到了尽头。她需要隐匿,消失,以致结束,永归平静,沉寂!
  抹去房间里所有存在过的印迹与气息,却将心永久的留在那里,将人留在他心里。
  她知道,曾经存在过的取证将持久的活在彼此的回忆里。事实的表象之下存活两颗热烈交付过的心,置换过现实给予的被忽略和被漠视,但却最终敌不过这不懂声色便可杀人于无形的现实。当爱情在现实里本身具备无法抵达的距离时,需要成全,而不是占有。
  北北有些筋疲力尽,她靠着那个一人高的棕色泰迪熊沉沉睡去。那是仕诚特地为她买来,晚上陪伴她入睡的。她说一个人睡觉总是害怕,觉得孤单。屋内暖气很足,她仍旧手脚冰凉。泰迪熊一身棕色绒毛细密绵软,她每晚都抱着它入睡。
  醒来时,已经暮色四起。屋内光线昏暗。她打开手机看到仕诚发来信息:“丫头,我很想你。”疼痛细细密密从胸口扩散开来,每一处毛孔的痛觉神经都被他的一句话缓缓打开。她的一颗心放置在他手心里,被捏的粉碎。她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去。
  她在电话里记录一条待办事项:去移动营业厅办理停机手续。再一次走过房间的每一寸地方,细细抚摸过每一件物品,眼泪如同决堤般不能自制。她将钥匙放在桌子上,最后一次环视房间四周。“砰”的一声,她身后的房门被她死死锁紧。她的心门亦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坍塌。
  谁是谁的沉沦(五七)
  妈妈知道她辞职的消息,就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随时向她发出攻击。面对北北的无动于衷,忍无可忍之下,向她下了最后通牒。“你走,你走,有本事以后你就别回这个家,别再回来。”北北自顾自的打包行李,旁若无人。
  她去买火车票,给一诺发了信息说过几天就能到达他的城市,让他去接站。也许她会迷路。在熟悉的环境她尚且走丢。那是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城市,除了一诺,与她毫无关联。
  北北独自去电影院看电影。放映的还是《非诚勿扰2》,还是仓央嘉措的那首诗: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的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喜欢
  周围依然不变的是出双入对的情侣。她的世界却已然物是人非了。那个平安夜,他们在影院外广场上昏黄的路灯下拥吻,她说,仕诚,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他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丫头,你不像别的女人。从来不问你爱不爱我,或者你会爱我多久?每次你都只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也许他不知晓,她只是怕被抛弃。她从未谋面的父母曾经将她弃如敝履,让她从此失去本源与根基。她再也无法承受被爱的人抛弃。北北看到雪花绽放在他浓密的眉毛上,瞬间幻化成星星点点的小水珠。她的指尖划过他的眉毛,仕诚的眉骨微微凸起。初识时,他说过: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求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至今她的手机里还保存着那条短信。她终于忍不住在电影院里崩溃的失声痛哭。
  电影散场时,北北打算买下一场次的票,继续重复的看。在这个城市,她一旦不想回家,就没有任何去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小可打来的。她接起来,就听到小可的嚎啕大哭。北北不停的问她出了什么事,“贺之航他欺负你了吗?你说话啊。”可是电话另一端的小可除了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拿着电话等了很久。直到她哭的嗓子沙哑,渐渐无声。北北对着电话轻轻的叫她的名字。她终于听到让她震颤不已的消息,贺之航出了车祸。
  他来西安参加陕西省优秀教师表彰大会。他是学校派出的唯一代表。整个延安地区也不过才评出十个优秀教师。他不但带好自己的专业课,空暇时间他还研究学生心理学,对那些不好好学习的学生循循善诱。他带的初三物理,在他们县城都是数一数二。他待人温和质朴,宽厚忠实。他从不计较小可那狼狈不堪的过去,全心全意的爱她以及他们的女儿。他抽尽可能多的时间回家去看她们母女。每次回去他都帮他的母亲做活,带孩子,让小可休息,担心她太累。那个皮肤黧黑的男子。带着一副玳瑁边眼镜,略显拘谨羞涩的男子。他憨厚朴实的笑。他默默不语的无私奉献。他对小可满腔的爱。他对母亲的孝顺。他对学生的关怀。这一切的一切,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全部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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