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终於,她忍不住开口问了:「老大,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次市调的目标是?」
听到她的问话,蔡少杰这才露出本相,重新挂出爽朗的笑,「十二岁以下的幼童消费群。虽然掏钱的还是父母,但可以藉此从小建立他们对特定品牌的忠诚度,也不坏。我知道这附近有间国小,正好可以作为市调标的,听说他们正在举办校庆活动,我们工作之馀也能顺道出来玩玩。」
「……」望著他的笑脸,忽然间,胡若葵感觉喉咙好像被什麽东西梗住了一样,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紧抿著嘴,微微低下头,眨著视线蓦地变得有些模糊的眼。
彷佛是要缓和一下现在车中的气氛,蔡少杰笑著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要找个理由开小差也是很有难度的。要不是我的演技够好,差点就在紧要关头被charlie陈当场抓包抓个正著。到时候我们俩不能顺利出来就算了,如果她也嚷嚷著也要跟来,那才是真正的麻烦。我最讨厌的就是三人行了,尤其还是一个老爱跟我唱反调的蕾丝边……」
「……真的谢谢你,老大。」在他一个劲儿絮絮叨叨个没完的同时,胡若葵轻声地对他说了这麽一句。
蔡少杰听见了,清清楚楚地从耳畔传进心里,笑意随之加深,尽管他嘴里依旧说著一些没营养的话:「……我个人觉得charlie陈是个怪胎,若葵,你可要小心点别被她拐骗走啦。但话说回来,她会喜欢你也是情有可原,谁叫你是人见人爱的好女人,连我都不能免疫了……」
「老大,适可而止喔,别毁了你在我心里好不容易才由黑翻红的形象。」胡若葵好气又好笑地白他一眼。
果不其然,当他们俩意外造访小晋的班级,小晋立即欢欣不已地跑过来,那张大喜过望的笑颜充分说明了他有多高兴,「妈咪!你怎麽会来?」
「呵呵,当然是跟蔡叔叔过来工作啊。」胡若葵搂著小晋,露出从未在办公室里展现过的美丽笑容。
「妈咪,我好开心喔!我要做一个全班最漂亮的风筝送给你!」
「好,妈咪也很期待喔。」
蓦地,喀嚓一声,一阵白色亮光闪过。
原来是杨念钦持著相机,拍下了母子俩温柔拥抱的动人瞬间。
「胡小姐、蔡先生,你们怎麽有空莅临本校呢?」杨念钦走向他们,纳罕地问。但他的目光却落在蔡少杰脸上,持续了并不算短的几秒钟。
「是这样的,基於公司新近业务的需要,我们需要对外进行市场调查,民生国小正是一个不错的行销测试点。杨老师,不知道你是否方便,能不能带我去拜会贵校负责订购学生制服的行政人员?我不会耽误你们太久,只是做一些问卷调查之类的访问。」蔡少杰振振有辞地说明著。
杨念钦思忖了一会儿说:「喔,如果只是为你带路的话,当然可以。」
胡若葵听到他们的谈话,想起名义上自己还是跟著老板出来工作的,便对小晋说:「小晋,妈咪要跟蔡叔叔去拜访客户,等事情谈好之後再来班上找你好不好?」
「嗯,那妈咪要快点喔,我会很快把风筝做好的!」
但就在胡若葵想跟蔡少杰说「我们可以走了」的时候,却见他一把将自己捧著的档案夹拿了过去,同时将她往小晋身前推了推。
「老大?」胡若葵惊讶地看著他。
「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case我自己搞得定,你在这里等我就好。杨老师,那就麻烦你了。」蔡少杰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迳自转过身往教室门外走。
他那若无其事的一推,推出了胡若葵脸上十分感激的微笑。
杨念钦份外清晰地看在眼里,却只能无声地看了她一眼,跟著走出教室前门。
这时,年纪尚小的小晋拉了拉她的衣袖,向目送两人离去的她发问:「妈咪,是叔叔带你过来的吗?」
「……嗯,是啊。」胡若葵点头,微笑。
小晋侧著头想了想,说:「那我也做一个丑丑的风筝送给他好了。」
「为什麽要做成丑丑的?」她好奇地反问。
而小晋语气认真的回答让她啼笑皆非:「因为叔叔太臭屁了。」
嫁给我的最後一个理由 6-1
嫁给我的最後一个理由
夏颖
第六章
接近午间用餐时刻,胡若葵难得在繁忙的工作之际,能如此贴近小晋,与他共度他在学校里的时光,彷佛从时间老人那里偷得浮生半日閒,让她无比珍惜。
期间,她也见到了那个和小晋打架的陈家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两个小男生根本就是交情好得要命的麻吉,还可以互扯後腿、开彼此玩笑。
「陈家棋,我妈咪今天来看我了喔。」小晋一脸得色,不无炫耀地说。
「阿姨好。」陈家棋很有礼貌地问候,随即又有些尴尬地抓了抓他那头自然卷的短发,「上次对不起,我害胡恩晋的手被玻璃──」
「呴!就跟你说没关系了咩!妈咪,我跟你说,他很好笑喔,明明受伤的是我,结果哭出来的却是他──」
「胡恩晋!谁哭了啊?你不要乱讲喔!」
「哈哈哈,陈家棋是羞羞鬼,流鼻水!」
「你说谁是羞羞鬼啊!你才流鼻水──」
两个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轻易地就在热闹的教室里追逐打闹起来。
胡若葵不禁摇摇头,会心一笑。这就是纯真善良的孩子,有任何新仇很快就会被抛诸脑後,晚上睡一觉隔天早上醒来就忘光光了,更遑论有所谓旧恨。
蓦然间,她回想起某天中午,蔡少杰在天台上对她说的话。他说,童年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有著某些无法无可取代的东西。
她想,她能懂得。那些让人们多年之後蓦然回首,在陈旧记忆中依旧显得璀璨亮眼的,或许就是那份在光阴冲刷下逐渐淡薄的童真……
思及此,她看了看腕表,快十二点了,他应该也把公事谈得差不多了。
她正想抓回小晋,叫他乖乖待在教室里吃学校的营养午餐,她要去找蔡少杰时,杨念钦回来了。却只看见他一个,蔡少杰没有跟著他一起回教室。
「杨老师,真是辛苦你了。请问……我老板呢?」
「蔡先生说他很怀念参加园游会的感觉,说要自己一个人到处晃晃,大概会在一点左右回头找我们。」杨念钦解释。但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什麽事,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喔,这样啊。」真是的,原来是他自己想玩……胡若葵暗自念他一顿,心想还是去把爱玩的老板找回来,万一他玩过头,延误了下午上班的时间就不好办了。於是,她抓起那两只小晋出品的手工风筝,对他说:「杨老师,我这就去找我老板,等会儿见。」
「胡小姐,」杨念钦却在她举步之前又喊住了她,带著少见的迟疑与犹豫,「我有些话要说。」
「有什麽事吗,杨老师?」
「或许这话由我启口是冒昧莽撞了些,但……」他在思索著该如何述说。
「杨老师,你有话就直说吧,我不会介意的。」胡若葵真诚一笑。
「不只是在我的班上,其他班级也有不少出自单亲家庭的孩子;当然,他们的外在表现和心智成熟度,甚至比起一般双亲家庭的孩子要好上许多,像恩晋就是班上同学们的最佳模范。可他毕竟是个仍在成长中的孩子,却独缺父爱……」
蓦地,一丝伤感从胡若葵的清澈双眸中飞逝而过,她勉强撑起微笑,回道:「杨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在小晋的成长过程中,始终没有父亲的参与,注定是他生命中无法弥补的缺憾。我也知道,这个空缺的部份是无论我再怎麽努力也无法补足的。可是,小晋有个好老师,因为这位老师无私无我的关爱与照护,小晋即使没有父亲,也不至於感到寂寞。」
这番由衷的话语让杨念钦心上一暖,也让他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平稳了下激动的思绪,以万分郑重而真挚的眼神望著她说:「胡小姐,能听到你这麽说,我真的很高兴。有件事我其实已经思虑了很久,却碍於情怯而无法说出口……胡小姐,如果你目前仍是一个人,又不嫌弃的话,我……我很愿意与你一道承担由你独自肩负的一切……」
杨念钦说到後来,随著他脸颊浮现淡淡的浅红,言下之意也愈来愈明显,胡若葵岂会辨认不出他源自内心的汩汩深情?
然而,对她来说,这份一直不在她预期中的情感来得过於突然,彷佛她心里有一排原本井然有序的、摆著各式书籍的书架,忽然要她马上腾出一块空间来搁放一束绽放的玫瑰,除了有些伤脑筋的为难之外,还有一种格格不入且难以协调的奇怪感受。
而令她自身也感到诧异的是,面对这位温文儒雅的老师的倾情告白,她居然能够非常理性、丝毫没有半分惊讶或窘迫地回应他:「杨老师,承蒙你的厚爱,我真的受宠若惊。但,我还没有准备好……或者,应该这样说,我并不打算改变现下的生活状态。小晋他就是我生命的全部,而我实在没有更多的情感,能够分给小晋以外的其他人。」
也许是早已隐约预感到自己会得到这种答案,杨念钦倒也很有风度地回以微笑,一如在这个时节开始吹起的凉爽秋风般,只会让人感到不带负担的舒适。
「我知道了,胡小姐。不能得到你的垂青,是我自己修得的福份还不够,但我依然很谢谢你的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