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她也望着前方,两边的树林排山倒海的退后,好象他们正行使在时光隧道里,只有他和她,世界凝固,所有的人都不复存在了,那样他们两个真的就可以开始了吗?
  第三节 有一种爱,叫成全
  他刚进初中那年,母亲抱回哇哇大哭的她,她哭是因为饿,尚不知失去双亲之痛。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他异常欣喜。
  他读高中时,牵了她小小的手,送她进幼儿园,她总是在他松手的刹那,用力扯下他来,踮起小脚,柔软的小嘴在他颊上,亲一下,再亲一下,旋即转身,跑向她的教室,他总担心她摔跤,跟在身后喊:小妹,慢一点!她快乐的应答着,却不转身,裙裾上的蝴蝶结在奔跑中,展翅欲飞。
  高中毕业,他考进本地学府,她正好7岁。医生说,7岁,是做心脏手术的最佳年龄。他请假,和妈妈一同照顾她,他看到父亲签字的手在颤抖,心便紧了又紧,却买了她喜欢的卡通画册,一字一行,惟妙惟肖的读给她听。术后她醒来,费力的叫一声“哥”,声音飘渺如云烟,惹得他跑出病房,抱着医院的水杉树,如孩童般大哭。
  他大学毕业,很多次机会可以去更大的城市,找更适合他的职位,可是他始终不肯。母亲催促,他只是沉默,急了才说:我走了,小妹会死掉!母亲骂他乱讲话,却不再逼他去外地。
  初夏,菱角新上市,她便吵着要他买来吃,他不肯,怕硬硬的菱角磕破她的手或唇,她便假装呜呜哭泣,却透过指缝看他的反应,他明知,也不揭穿,依了她,买下两斤菱角,一个一个用菜刀拦腰切断,再一个一个挤出粉白的米来,她只顾捡了丢进嘴里,急得他连声喊:慢一点哎,小祖宗!她得意的笑,捡一个大粒的,扔进他的嘴里。
  她高中,身体更虚弱,成绩总是不及人家,他索性换了一份清闲的工作,薪水少了很多,却可以每日下班回家辅导她,她哭,他哄,她笑,他亦笑:“小妹,你几时才长大?”
  她进大学,他已近而立,依旧单身。她开始带男孩子回家,开心甜蜜的模样。母亲催他结婚,他只好谈下一个女友,她见了,很礼貌的叫他女友为姐姐,彼此牵手去那个叫阿呀呀的小店买女孩子的红妆。
  翌年开春,他在女友的要求下去北京发展,担心着她,她轻松笑曰:老哥你怎么那么罗嗦,什么事,爸妈和男朋友替我罩着啦!秋天,没有任何预言与铺垫,她心脏病突发,他匆忙赶回,已再也不能听到她叫他哥。
  她曾带回家来的那个男孩子叫住他:我从来就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只说哥不是亲生胜亲生,为她牺牲太多,要给他正常的生活。
  他细心替她收拾卧室,宛如她同往日一样放学就要回来,却在梳妆台上,碰到他送她的不倒翁,剧烈的摇晃中,他看到底部刻有细如蚊蝇的两行小字: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那是她的字体,大概是在他去北京后刻上去的吧?他抱着不倒翁,跌坐在地,心痛如裂。
  他一直在等她长大,却不知道,水逝流年里,她已然懂得,世间有一种爱,叫成全……。
  第四节 我们少年时的爱情
  他的对面,笑声清脆,两只眼睛弯弯地眯起来,很妩媚的样子。他就这样被迷住了。
  第一次约会,他送她一对锦鲤,最便宜的那种。小小的,红红的,怯怯的一对,养在透明的玻璃缸里,那样我见犹怜。她一下子就爱上了。同时爱上了眼前这个清秀羞涩的大男孩。
  他们手牵着手逛校园,逛公园(那时候好多公园都是免费的),逛街。天热的时候买一根5毛钱的奶油棒冰,你一口我一口,兴致盎然。那时他们20岁,都没有钱,可是很快乐。快乐是荷花池里呱呱聒噪的青蛙,是枝头上窜下跳的小鸟,是奶油棒冰融化了淌着甜蜜的汁。快乐无处不在。
  路过街边的婚纱店,她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笑着回头:以后我们结婚了我一定要有一条自己订做的婚纱。纯白色的纱,粉红色的花。一左一右两个小伴童提着我的裙子。漂亮吧?看着她年轻天真的笑脸,他重重地点头:小燕子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的。
  阳光下一对年少无知的恋人。信誓旦旦的承诺。
  大学很快结束,接下来的日子开始为找工作,签约,租房子,迁户口而奔波忙碌着,忙得不可开交。
  她是浙江人,他是成都人。毕业的时候他乞求:留下来吧。我总要照顾我父母。也是年少气盛,一时冲动她就点头了。这一留,就是七年。
  他们结婚。择了个日子去登记。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甜甜蜜蜜地回到租来的小屋里。买了菜买了酒,也没有通知朋友和家人,小两口自己庆祝一回。站在简陋的厨房里,他洗菜,她做饭。一会儿饭香飘出来了,菜香飘出来了,酒香也飘出来了。一时间有点恍惚,就这么结婚了呢!然后就把这些感想抛在了脑后,专心经营才组建的小家。
  不久,她怀孕了。
  她才23,他也才24岁,他们自己还是孩子呢。更何况这个时候,他们依然很穷。不期而至的孩子很快就象一粒尘埃消失在空气里,即使她的心口有那么一点点的痛,可是也很块消磨在日常的柴米油盐中。那个孩子,甚至还只是一个胚胎,甚至还没开始发育成能看得见活动的生命。
  时间一晃七年过去了,也许是心里倦怠了,他们也没预备再要一个孩子。
  七年中,他们努力工作,一天到晚地忙碌。他做一所中学的计算机老师。她则进了私营企业做文员。七年后,他依旧是中学的计算机老师,而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企业的总经理——年轻而漂亮的女总经理。年薪高他十几倍。
  她的钱越赚越多,工作越来越忙,话越来越少,脾气也越来越大。
  家里请了阿姨。她再没做过一顿饭。
  星期天他想让她回老家看望他的父母。她将包一扔:你自己去不就行了?我有很多事!终于是他一个人回家。面对父母的迷惑他只好这样解释:她有事。对!很忙!公司有很多事。最近新接了一单生意。下次一定来!
  忽然想起,最近几年,她都很少和他一起回老家探望父母了。平均一年不超过四次。而他们家离他父母家,不要3个小时的车程。
  他们开始吵架。不停地吵。从要不要买沙发到红烧鱼的做法,每一件事都是导火线。
  终于他接受了学校里一位女老师的爱情。女老师教英语,欣赏这个沉默英俊的计算机老师很久了。他的不和谐的婚姻促使他们走在了一起。
  回到家摊牌。她惊呆了。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她颤抖地望着他,想哭,想问为什么,却发现结婚后这么多年来她再没有在他面前哭过撒娇过了。于是硬逼着自己镇静下来,问:多久了?什么时候的事?那女的,我熟悉么?
  半年了。他说。你不熟悉。
  哦!漂亮么?
  一般。没你漂亮。但是很温柔。
  是吗?
  是啊!
  幸亏我们没有孩子。呵呵!她笑。
  呵呵。他也勉强地笑。
  谁还记得那个曾经失去的孩子呢?
  就这样离婚。所有的财产一人一半。房子也卖了。原来他打算什么都不要的。是她坚持要对半分。这时,再一次,两个人谦和礼让起来,像回到了当初,彼此谦让一包话梅。你吃!你吃嘛!我不喜欢吃的,太酸了!我不要!我不要!你吃嘛!
  签字。大局已定。
  忽然发现,原来离婚那一日,恰是七年前结婚那一日呢!
  没过多久她又结婚了。一个商界巨子娶了她。他偷偷去参加婚礼,远远地看着她。她依旧年轻漂亮。在烛光明亮的教堂里,她的年逾五旬的新丈夫为她戴上钻戒。穿着白色的婚纱,捧着粉红色的鲜花。一左一右两个小伴童提着她裙子的下摆。
  七年里,他没有接她上下班过,没有陪她旅行过,没有送过一枝玫瑰。
  送过一对锦鲤。
  七年里,她已经忘了逛街逛学校逛公园究竟是什么滋味了。出入都是自己开车的。
  七年后,他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家。
  她不再为公司的事忙的心力憔悴。整日价闲着没事就在家打牌看肥皂剧。养了一缸热带鱼,看它们在灯光下闪亮着鲜艳的色彩。丈夫工作很忙,不是要开会就是要出差。再加上最近又传出与他那位美貌女秘书的绯闻,一星期里能见他的日子实在屈指可数。下午茶的时候,送走几个一起闲聊的太太,她收拾好果盘饼干,一转身看到鱼缸里怡然自得地游着的热带鱼,愣了愣神。忽然想起以前曾经养过两条锦鲤呢!红红的,小小的,怯怯的一对。
  后来,它们放在哪里了?又怎么样了呢?想不起来了。再也想不起来了啊!
  那壁厢,他扶着身材日见臃肿的英语老师到房间躺好,拉上窗帘,将搭在椅子上的西服拿了出去。这时他们已经快要有孩子了。医生吩咐一定要保证孕妇的休息,所以家里的杂事一直是他在做。他将洗衣机里衣服甩干晾好,自己也有些困了,便走到房间里,在英语老师身边躺下。然后就睡着了。睡得昏昏沉沉的,翻了个身,搂住身边人,迷迷糊糊地问;小燕子你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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