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屋外暮色已深,床上的小孩将自己死死的裹在被子里,脸色苍白至极,像是一具破败的娃娃。借着门缝看到外面月光,珠儿深吸了口气,猛地坐了起来,被子滑落,露出他单薄的身体上布满的红痕。
“毓钟灵……”他恶狠狠的对着地面上那一道月光轻声说道,“妈的,等老子扳倒了白衣教,非得找十几只野狗轮了你!”他说着伸出赤脚踩着鞋就要下地,却牵动身后那初次被开发的地方,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三下两下披上了衣服,走到书案后头,熟门熟路的翻出一本册子来,飞快的浏览了最新的几页,眼中难得的现出一丝笑意来,“还好这个日子,我不用等太久。”
毓钟灵迈进黑暗的房间后只觉得一股陈旧的血腥气铺面而来,他不由愣了愣,试探的开口叫道,“阿锋,你在吗?”
有人闷闷的答应了一声,他松了口气向里间走去,便走边念叨,“屋里这么黑,你也不点一盏灯,怎么这么大味道,都三个月了,你的伤还没好?”
“你废话真多。”
“我是关心你好不好?”他摇开火折子,点亮桌上烛台,就看见一个白衣人窝在船上,袖子上还带着几道血迹,“不会真没好吧?”
“这是昨天的新伤,”鲜于锋坐起来冷着脸说道,“你来做什么?教主终于肯让我接新任务了吗?”
“那倒不是,你上次失败了,却活着回来,一直让教主不能放心,他已经不信任你了,”毓钟灵实话实说,“看来你最近是在拼命练功咯?难道是想找那个什么万青年,一雪前耻?”
“我的事,你无需过问。”
“你还是这么好赖不分,我就放心了。”
鲜于锋不愿听他插科打诨,本要送客,刚要开口,却不经意的吸了吸鼻子,转头问道,“你又和女人鬼混?这回儿换口味了,居然没有香粉味。”
“还真是狗鼻子,”毓钟灵笑了笑,“不过不是女人,你可以猜猜是谁?”
“你那个书童?”
☆、第九十五章 圣母
“真聪明,不过没奖励。”他低头理了理衣服,抬头时已经正经了许多,“我可以确定,他既不是少林的小圆和尚,也不是用了缩骨功的大人,你说难道真的有人会送一个小孩子来当卧底?可是这么长时间来,他虽然表现可疑,却没有什么真实举动,我有时有意透露教内的行动给他,却至今安然无事。”
“若是他真的做了什么手脚,等发现了或许就晚了。”
“做手脚怎么可能瞒过我,再者一个奸细怎么可能表现的那么明显。或许他……真的只是个有些老成的孩子?”
“阿灵,”鲜于锋愣了下,不禁脱口问道,“你该不是……对那孩子上了心吧?”
“诶?”毓钟灵呆了半晌,突然笑起来,“啊哈哈哈,这话从你嘴里问出来有点特别好笑,我?上心?你见过我对谁上心?就是这白衣教,我也未必放在眼里,哈哈哈!”
鲜于锋不说话,只是皱着眉望着他,若有所思。
年关未到,杭州城里仍是一片熙熙攘攘,却有一伙人并不好过。
千叶门杭州分舵的伙计们十分悲催,原因是他们的新任上司,主管江南一带生意的中三堂堂主来这边查账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似很好揉捏,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奶奶最近心情很不好,将他们折腾的鸡飞狗跳,恨不得等不到过年,就将他们剥去三层皮来。
此时被众伙计撞在心里画小人的董堂主背着手在一家茶楼的门口来回溜达,全身围绕着生人勿进的气场,茶楼掌柜的蜷在屋里敢怒不敢言,顶头上司妨碍你做生意,那你只能当放假那么欢庆了。
“妈了巴的!”董姑娘再次骂了句粗话,一脚踢在门框上,疼得自己蹦了半天。她几日前发现有武林中人可以隐瞒千叶门,偷偷在白马郑家聚头,费好大力气给京城送了信儿去,结果只等来了万年青亲笔回信一张,上书五个大字,“随他们去吧!”还都是简体并且从左到右还加了感叹号的。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万年青怎么有心思开起玩笑来,再者此时万青年那个傻子还掺了一脚,董姑娘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可是她也不敢随意行动,若是万年青偷偷安排了什么计划,可别叫自己搞砸了才是……
董姑娘继续转着圈,抬眼间全远远望见有两个人并肩向这边行来,那二位是习武之人,眼睛自然比她尖了许多,早就看见她转磨一样运动,直径坐了过来,前面的那个桃花眼扬起嘴角便笑了起来,招呼道,“董姑娘,你怎么在杭州?”
“呦,这不是孙公子和十方居士吗?”董姝抬头一笑,显得分外灿烂,“这不是过年要收账吗?江南一带大点的地方我都要跑一遍,没想到二位也在,来,进来坐坐吧!”
孙孟采似乎想起什么,目光闪了闪,说道,“还是不打扰了,我们也有事……”
“我正好累了,”十方突然说道,“既然董姑娘想请我们喝一杯茶水,那恭敬不如从命。”
“……”这人真不要脸,董姝在心里默默的画起小人来,我什么时候说请客了。“请进吧,二位。”
茶楼里本来就没客人,三人一落座更显空当了,孙孟采仍然面有难色,十方却坦荡荡的和董姝交谈,“这么说,董姑娘如今掌管千叶门江南一带的事物了?”
“嗯,就是万年青原来管的事情,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生意,不值一提。”
“董姑娘谦虚了,”十方抬眼突然问道,“不知道那位总和你一起的沈公子身在何处?就是万大侠的弟子,沈凤玉。”
董姝看着掌柜的过来沏茶,眼中带笑说道,“他是个傻子,有什么可问的,十方居士还真是佛门弟子,爱心泛滥啊。”
“既然不便过问,”十方轻声说道,“那说些正事吧。”他这话音一落,孙孟采手一抖,打翻了刚满上的茶杯。
飞鸟一般都是在清晨啼鸣,何况到了冬日,京城里的鸟也就只剩下麻雀了,没什么叫声可言。
可是这一日正午时分,穆迟迟翻遍整个悦来酒楼也没找到自家小书呆子,好不容易翻上房顶,就看见杜方坐在房檐上,四周停落着各式各样的鸟类,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你这是在干吗?”
他一出声将杜方吓了一跳,也把周遭一群鸟惊飞起来,唯有一直圆滚滚的麻雀稳如泰山的停在杜方头顶上,一双绿豆眼镇定的望着他,要多慈祥有多慈祥。
“啊,刀疤脸!”小书生叫他了一下,然后忙把头上的麻雀抓起来,攥在手里口中发出一串清脆的鸣叫声,随即一甩手将肉球似的鸟放飞了,这才顾得回头说道,“干吗?吓了我一跳!”
“你这是干吗?我不知道你还会鸟语……”
“好稀奇吗?这是师门绝学,”杜方伸手往天上一指,“刚刚那只麻雀叫‘凤凰’,它最厉害了,所有鸟都听它的。”
“……”
“我刚刚给我师姐和师傅传信,报告现在的情况,”小书生叹了口气说道,“我师父失踪后,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这么干,但是他从来也没回过我,也不知道收到没收到。”
穆迟迟摸了摸他的头,说,“可能是冬天了,鸟都着急去南方,你师父在北方所以听不到。”
“或许吧。门主他……还是没动作吗?”
“什么动作?”
“启程去杭州啊!董姑娘的消息传过来,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江南可是他的老窝,居然有人在家里闹事,还瞒过了咱们和芳草楼的眼线,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穆迟迟苦笑着说道,“或许他是想过去,但是心有余力不足罢了。”
“怎么了?”
“那些人特意瞒着我们,定是对我们早有防备,恐怕是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另外在江南还能封闭住咱们消息的,恐怕只有芳草楼的对头,西厂的大隐门了。大隐门归属朝廷,他们既然敢瞒我们,那只要我们露出一点想去南面的意图,都会遭到他们的阻拦。若是没有阻拦就更糟了……”
杜方听到这里也反应过来,“没有阻拦,就代表着有陷阱是吗?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坐困围城吗?”
“或许门主自有打算,若是想坐以待毙,他为何又给董姑娘回那么一封奇怪的信呢?”
杭州茶楼,董姝淡淡的看着掌柜的收拾孙孟采撒了一桌子额茶水,脸上一点孩子的浮躁都没有,直到掌柜的重新填好茶退下,她才抬头接上刚才的话题,“十方居士是要谈什么正事?”
十方盯着她,直接问道,“董姑娘和万门主认识多久了,在您看来,万门主是值得信赖之人吗?”
董姝笑了笑,说道,“我若说万年青是天大的好人,你们也不会信。他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他不会害我,对我而言算是值得信赖的人。”
“董姑娘为何如此肯定万门主不会加害于你,你们既不是亲人,也不是情人,何况你加入千叶门没多久,并不是他的亲信。”
“或许是有相同境遇吧,”我们是二十一世纪老乡,说了你也不明白,董姝眨了眨眼,突然笑起来,“其实万年青这个人吧,还是挺圣母的……”
“圣母?什么意思?”
☆、第一番(一):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江湖这个地方本来就是这样,萍水相逢,谈得来就是知己,只要论得上这两个字,那么就算相隔天涯,就算一生只得见一回,那也是深居心底的生死至交,联不联系的只能随缘,倒也不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