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妙笔生花——疯郎入库
午夜时分，正是连看门狗都酣然入睡的时候。此时若是有人起夜并且漫不经心地往天上望一眼，说不定就此彻底午夜梦醒，瘫软在地。
一条巨大的青蛇飞跃过天际，在层层云朵之间划出美丽的弧线。
冥童任务结束，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接受。送走冥府侍从官，小九跟陌尘仍在为最后的谜团奔波。根据这几天的调查，命案一定还会发生。果然，当陌尘飞纵到栖凤城中心的饭庄楼牌顶上时，一声凄惨的喊叫划破长空。
陌尘跟小九对视一眼，立刻循声而去。
喊叫声来自一处平民杂院，里面大概有四五户人家，靠着出卖劳动力换取口粮。此时院中心的大桑树下聚集着三四个灰布衣衫的男人，个个手持铁锨锄头，满脸惊恐戒惧地注视着前方。他们太过于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注意身后青光闪现。
陌尘化回人形，他跟小九先隐在旁侧想要搞清情况。月色拂过他俊朗的眉宇，在碧色莹莹的眸底荡起一片小小光亮。
“二狗子，你，你过去看看柱子怎么了！”其中一个男人怂恿。二狗子却不傻，低声抗议：“别当我是傻子！要去你去！”有人看不惯他们相互推脱，尝试着向前挪动几步，小声呼喊：“柱子，柱子？听见吱一声！”
啪，从昏冥不定的阴影里滚落过来个长条物体，不偏不倚地正砸在企图靠近的男人脚边。他低头一看，满脑瓜的头发都竖起来。那是一截被啃噬过半的手臂，红肉白骨清晰可见。
阴影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顿时如同踩在他们心尖尖上般，个个胆战心惊地往后退。
晚春时节的夜风乍暖还寒，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在静谧的夜色里弥漫。月光自云缝间倾泻下来，将笼罩在人们眼前的阴影轻轻撩开。没有三头六臂的怪物，只有一个穿藏蓝长衫的年轻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他乌发散乱，灰头土脸，身上脸上沾满血迹，如同深冬绽放的簇簇红梅。而他身后地上就躺着柱子的尸体，圆瞪的眼睛里还印刻着临终前的恐慌惧怕。
看见出来的不是青面獠牙的鬼怪，这些干惯粗活的男人们多少有了点底气，二狗子咽了咽口水，低吼一声，扬起手中的烧火钳冲年轻男子的后背抡去。后者并没躲闪，他就像察觉不到危险般仍是怔愣地注视前方。铁钳抡在身上发出闷响，而他只是转了转头，瞥了二狗子一眼。
其他人见这吃人的怪物没什么危险性，也都抖擞精神，抡起铁锨锄头要一窝蜂地涌上去。
陌尘吃了一惊，再也无法藏匿。三下两下晃到他们中间。而小九手握冰蓝长鞭，迅疾的鞭影扫过男人们的面门，一个个颓然倒地。
“暂时不会醒来。”小九手腕轻翻，冰蓝长鞭又消失不见，只在手背留下一道卷曲的蓝色纹路。陌尘点点头，再去看年轻男子，神情恍恍惚惚，背后衣衫挣裂，皮肉绽开，他却恍然不知，双眼呆滞木讷。
陌尘推推他，伸手在面前晃了晃也没什么反应。蛇妖公子叉着腰围着他转了几圈，神情充满疑惑不解。
“确实是他，可是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陌尘喃喃自语。
小九上下打量着，眼前一抹亮光闪过。伸手从年轻男子腰间拽下一块象牙牌，寸长的牌面细密光洁，除了天然牙纹外只篆刻着个“染”字。背面白描勾画着笔猴砚墨的图案。
小九递给自家公子。陌尘接过来点点头，疑虑的神色却丝毫不减：“是染青没错，不过，他的样子太古怪。”
“像是失心疯了。”
“待在这也不是事，先回王府再做打算。”陌尘回头望了望浸泡在血泊里的尸体，和前几次一样被啃食的血肉模糊。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际已经微微发白，小妖在等待中昏昏欲睡，见陌尘他们回来连忙跳过来迎接。对拽进来的陌生男子充满好奇。她围着仿佛刚从灰土窑里爬出来的染青左瞧右看，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顿时被弹起的一阵灰尘呛得后退三步。
“咳，咳咳……陌尘哥哥，这是谁啊？怎么……”
“他是染青，哦，对了。”陌尘边疲倦地揉着肩膀边说：“现在神智不正常，你小心……”这句小心才刚出口，就听小妖惊叫一声。
陌尘连忙抬头，只见染青突然发狠掐住小妖的脖子，对于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小妖手足无措，娇俏的玉颜染上不自然的红晕。染青的双手如同猎户狠毒的捕兽夹，誓要掐断那玉藕般的脖颈。小九离得最近，手掌一翻，冰蓝长鞭缠上染青的脖子，用力一拽，突袭的窒息感让失心疯的染青停下对小妖的攻击，痛苦地弓起身子，双手扣住皮鞭，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喊叫。
小九鞭子一扬，染青整个人横飞起来，撞上一旁的圆木桌。原本就背后有伤的他顿时缩在地上抽搐，抱着头，嘴里发出呜呜声，像是负伤的可怜动物。
重获呼吸的小妖猛吸几口气，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她立刻躲到陌尘身后，探出脑袋窥视。
“陌尘哥哥，他怎么了？”
“找到的时候就神智不清。”
“吃人的真是他？刚才好凶恶！”小妖缩了缩脖子。
“刚好赶上现场，血肉模糊。”陌尘皱了皱鼻子，向着染青走了几步。还没到跟前，倒地的染青就喊叫着扑过来。一时间屋里是鸡飞蛋打，兵荒马乱。
好不容易折腾到天大亮，小九等人才在东苑配房里安顿下失心疯的染青。阴沉沉的天幕下，配房里时不时传来撕扯跟铁链撞击的声响。以至于路过的下人都缩着脖子，溜着墙根走。
“别动！抓住他！……小九那边！”
“陌尘哥哥，他好可怕好可怕~”
“……既然这么怕就不要边跑边撒毒酒嘛！会伤及无辜耶！”
“小心！”
“公子……”
“哐当！”
在烟尘与喧哗慢慢散尽之后，陌尘躺倒在地，下面垫着小九。唯一完好无缺的小妖挥开粘了满身的枯柴叶，将自家公子拉了起来。大男人摔成一团可不好看，虽然个个都有副好皮囊。
导致一场人妖叠罗汉事件发生的染青却瑟缩在角落里。确切地说是角落的铁笼里。就是那种关押游街囚犯的铁笼。一根手腕粗的漆黑铁链锁住染青的颈项，长发披散，露出畏惧又凄楚茫然的脸来。
那该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可惜布满了灰尘草屑，玉郎也变花脸丑男。
刚才就是他想要冲出铁笼跟陌尘他们打起来。别看他失心疯，力气跟爆发力不容小觑。
“到底是驭画一族的现任当家，就是疯了也不能小瞧。”陌尘围着笼子转。
染青微微缩了缩头，从刘海缝隙间偷瞄陌尘。原本明澈细长的眼眸溢满茫然无措，像是被逼上绝路的可怜动物。突然间，他一跃而起，扑向栏杆。一把抓住陌尘的手臂张嘴就咬。
颇费了点力气才挣脱开的陌尘呲牙咧嘴地低头一看，手腕上整齐的牙印正在淌血。他甩了甩手，后退几步。小九上前查看伤口。
染青似乎并没有打算停止，仍然想要扑过来，由于用力太猛，拴在脖颈处的铁链限制了他的活动，有些狼狈地跌倒在地。土灰飞扬，他咳嗽着缓缓坐起来，脖子处渗出微微血痕。在场的都听说过驭画一族的盛名，陌尘跟染青还有过几面之缘，如今见风华绝代的传奇人物落得这步田地不由唏嘘，有些不忍相看。
小妖也心生怜意，蹲下身子，从衣襟里掏出块桃花馒头尝试着递过去。大概是她最大限度的温柔笑意让已经疯癫的染青放下戒备与攻击，他手脚并用慢慢靠过来，试探着碰了碰馒头，最后一把抢过来躲到角落里啃起来。
“他是饿了吧？”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小九问道。
“我看先把他涮吧涮吧，弄干净点看着也舒服点。”小妖仰着头征求意见。陌尘自然点头同意。
“陌尘哥哥，驭画一族什么时候会来啊？”小妖一边蹲在笼子旁拿狗尾草逗染青玩，一边问道。
“小九，你先去通知老爷子吧，事情等他到了再仔细商讨。”毕竟染青吃人一事非同小可，关乎驭画一族名望与威信。陌尘难得地郑重考虑。小九点点头，领命而去。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的时候，门扉突然撞开，萧青言萧王爷气喘吁吁，满面焦急与怒气地冲进来。
“陌尘！你给我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