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低头看看那床被褥,又看看我,再看看那窄窄的床,有些困惑不解。我叹了一口气,上前拉住他的手,冰冷湿滑的,但是还在正常人可以接受范围之内。我道:“你喝醉了,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牵着他的手走到床褥边。他挺着背脊不肯坐下去。我只好转到他背后,双手按着他的双肩,使劲地往下压,道,“坐下去坐下去。”
他方才理解,缓缓地蹲了下去。
我在他面前拍拍床褥,他眼睛一眨。似是流露出了欣喜的笑意。等他坐定了,我又蹲在他面前双手扶住他的脸,一字一顿道,“陈希…”
他眨眨眼,眼中有极重的迷茫之色。
我捧住他的脸,又凑近了些。只觉得他的脸也和白玉般滑腻细致,丝毫没有多年在外流浪多年的粗糙之色,“你累了,你喝醉了。”我盯着他的双目一眨不眨,“你现在很困,你现在只想要休息,你需要睡觉。”
陈希还是困惑好奇地看着我,丝毫没有被催眠的意思。我挫败的一抹脸:“好吧随便你了我无所谓了。”说着便站了起来,回头一看,他还在懵懵懂懂的状态。
等我躺上那石头床,只觉得浑身冷的一颤,感觉心肝肝都冻上冰锥子了。侧头一瞥,见陈希他还呆呆地坐着,歪着头打着嗝,喷着酒气,还正在一边偷偷瞥着我。
我有些哭笑不得,却只听得他默念了一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表情还是万分迷茫,凤目带着醉意痴痴地盯着我石床的一脚。似笑非笑,似怨似悲,竟是要哭出来似的。
我感到一阵不妙和突兀的奇异感,直觉他真是变了。他反应似乎颇为迟钝,似今天被刺激了似的。转过头痴痴地看了我一会,微微笑着,却再也不说话了。我心中发毛,坐着一动也不敢动。脑中飞快地思考着现在该怎么应对已经醉了的,随时会发狂的人。
可是幸好他只是看了一会,不久就感到眼睫极累极酸,连着眨了许多次,终于支撑不住,微微往后仰去。他那蓝色的厚实衫子暗暗沉沉地,我这才发现似乎我见到他的那一刻,他的衣服也极为干净。一点也没有被我吐脏过的痕迹。他靠近我的时候,身体也散发着好闻的莲花香。
刚认识那会陈希有这么香么我皱着鼻子,有些困惑了。
正想着,一回转头,见他还是若无所觉地往后躺在床板上,不由心中暗自叹气。走下了床,上前帮他把被子拢好。他在迷蒙中睁开眼,狭长的眼中蒙着月色,模模糊糊的。我不作声。他也便用那双瞳深深地看着我。过了一会他实在眼睛睁地有些酸了,半合起了凤目,只是还是倔强地在半开的眼睫下注视着我。
我拍拍他的脑袋。打着哈欠便爬上了床。
可是临上了床又觉得不妥,走到门口,把门拴上了,最后还在门口用我带出来的石灰细细洒了一层。我收好剩下的石灰,便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我的石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中,我似又听到有人叹气的声音和衣衫摩擦瑟瑟之响。
可我头一沉,便坠入了梦最沉之处。自认为和那身旁之人一样,从此长醉不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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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石灰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可攻可守还可反追踪。
第二天我捧着碗,一边嚼着嘴里的饽饽,一边含糊地问着对面的人道:“你知道你昨天干了什么嘛?”
陈希此时正在帮我整理床铺,闻言不由手下一停,他转头也不看我,“我昨天干了什么?”
“你昨天为什么要喝酒?”
陈希马上否认,“我没有喝酒。”
“少骗人了,昨天你满嘴酒气,还说胡话。” 我拿起筷子戳着他的方向比划着。
他顿了一顿,肩膀下意识地收了收,随后便放松了下来,“哦,你说这事啊,”他头也不回,手上整理床铺速度也加快了许多,“我心情不太好,就和老村长多喝了几杯。”
我端着饭碗正纳闷这被褥需要被整理这么长时间么,那厢便远远的传来老村长的声音。我心中一跳,一拍脑袋,哎呀忘记查看石灰了!忙跑回房子,可是早就晚了,石灰早不知道哪儿去了,倒是我和陈希刚出门的时候,鞋子上都沾上了石灰。
这还反侦察个屁。
我便端着碗,垂头丧气地往回去了。在我经过门口的时候,便见到老村长踏进门来。他一见我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我笑道,“小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我们正找你呢!”
我有些不解,“您找我?”
他点点头,示意我跟着他走。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快步跟随了上去。他将我领到昨天吃饭的圆桌前,我发现刚才在屋子里叠被的陈希竟鬼使神差的出现在了那里。他此刻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他前方摆着一只纯白小瓷碗,只是里面竟什么都没有。
那村长让我坐下,便从一旁的木橱柜里慢腾腾地掏出一个方匣子,宛若珍宝地捧着。我望着眼都直了,也顾不得吃嘴里的饽饽,伸长着脖子只想看他有什么稀世珍宝要拿出来。正看着,身后突然有声轻咳,我向后瞥了一眼,却见陈希一手微微捂着嘴巴,一手正拿着筷子轻轻敲着我的手背。嘴角带笑,似乎有些无奈我这见钱眼开的样子。
我对他撇撇嘴,没有理会他。
那老村长好不容易打开了木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如鸡蛋大小的事物。我看的两眼发直,直觉告诉我这是夜能发光的宝珠,俗称夜明珠。身后又传来笑声和咳声,我烦不胜烦,觉得陈希真是刺耳伤风景极了。正回头警告地瞪着他,便听到老村长的声音。
“小姑娘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我耳朵一竖,来了来了,忙收拾好表情,笑着回头道,“哪里哪里,我们这样…”
“这里正好有两个鸡蛋…”那老店长继续道,“你和你哥哥一人一个补补身子把。”
我闻言脸色一僵,已经做好感恩的笑容已收不回去,只好脸色一边僵直着一边笑道,“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陈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老村长见他笑了,也眉毛胡子一起颤动,开始跟着开心起来。
我拿着手上的鸡蛋,知道这鸡蛋在这儿确实价比夜明珠。但是感觉还是有种被陈希早早看破被他取笑的感觉。陈希似乎知道我心里在想着什么呢。我一边愤愤地啃着鸡蛋,想着这鸡蛋就是陈希滑嫩嫩的皮肤,恨不得把他咬的骨屑都不剩下一分一毫。
殊不知陈希就拿着另一个鸡蛋,微笑着在一旁看着我。眼神温柔地仿佛能流出春水来。
此时的我当然不会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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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多年后我回想到这一幕,再想到我之前对他的诸多刁难谴责,
不由眼前一酸,竟有些难以自己。
第十七章. 藏族擦擦
等我吃过了饽饽,便兴高采烈地拉着陈希要到外面去转转。他面上虽无波,但是眉角神色间却隐隐都透着喜色,好像能和我多待一些多靠近一些都是极好极美妙的。
这个村子除了实在是地理位置太过荒僻,可自然景色却不得不让人赞叹。附近的山峦裸身劈入云天,云白得耀眼。天也是最纯粹的蓝。这亘古纯净的蓝似乎已在这里静静守望了千年。
我仰着脑袋闭上了眼睛。这里的天与地,山与云,白和蓝,黄和绿,莫不都是真真切切分分明明的。永远都是鲜明地在一起,从不会让人感受到他们是否早已经过千年的洗练糅合成模糊的一团。可贵的是,这轮廓分明的景色里的每一件事物,又无不好似千万年间就在一起,无法被割舍一般。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事物,但是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却是那么美好。
而在这里,声音也成了累赘。这里的流云,这里的长山,这里的碧水,这里的村庄和这里的人,无不是悠悠然然,静静地或站着或守望着或默默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明明是这么安静,当我在村庄之外时,感到这座山都是死寂无声的。可倘若你和我一般,躺在着金黄璀璨的麦田之间,仰望着悠悠的白云蓝天,倾听着不存在的声音,你也会和我一样,总觉得这里是有生命的。
这声音也许是一声跨古苍白的长叹,也许是一首朗朗清吟的长调,也许又只是一声默默探寻不得思念之人时绝望的悲泣。
我躺卧在这暖暖的田中,身下压着张大叔家软软的绒草,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身旁的陈希闻声,温和道,“怎么了?”
我闭着眼摇摇头,叹道,“我只觉得这里一切都这么美丽。这么多天我都担惊受怕,可是昨天我第一次吃到了饱饭,喝到了清澈的泉水,也睡到了正经的床铺盖上了被子。现在我躺在这里,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哎,真是幸福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耳边又传来一声轻笑,有只手从一侧轻轻地搭上我的手,我眉眼一弯,想要甩开他。可是鬼使神差地想着却没有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