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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十五〉知难而进

  我们两个就这样并肩站在寂静的小路上,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淡黄色的街灯幽幽打过来,铺了一身,几阵夜风跟着吹过,我终于觉得有点冷了,于是扭头问他:“你想出眉目了么?”郁天浪抿紧了嘴,微微摇摇头。我叹口气道:“我也没有……昨天晚上我还以为已经想通了,准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尽我的心努力一次,但真要贷不到也就算了……”他忽然拉过我的手,截口说:“那就不多费神了,咱们直接找大哥问个清楚就是。”我瞪着眼,他已经拉了我走了起来,一面说:“就算贷款的事情还不算十万火急,也不能让你管吧,你能干什么啊!”我心里暗叹,这时哪里还有心反驳他这是讽刺我,再说这也真就是大实话。
  匆匆走到他们家楼下,我反倒犹豫起来,又问他:“我跟着去不好吧……郁总说不定根本就讨厌我,再说这事也轮不到我说话。”郁天浪揽过我的肩,头也不回地说:“来都来了,干脆问个明白吧。”
  我们上楼到了他家门口,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郁天清正好就坐在客厅里,虽然穿着衬衫,却随意的罩在外面,似乎是在看午夜新闻。郁天浪喊了声“大哥”,把我拉进来关了门,郁天清“嗯”了一声,盯着电视正看的入神。我们两个人走到他近前,他依旧眼皮也没抬一下,郁天浪就只能拉着我站在沙发边上等着。我一斜眼看见是财经新闻,料想是“打扰不得”,心里忍不住暗恨道:“赚钱赚的把自己弟弟也撂着不管!”
  我心火愈旺,将要沉不住气之时,正好这新闻就结束了。郁天清这才转过头,看看他弟弟,又扫了我一眼,问郁天浪:“什么事说吧。”郁天浪就道:“大哥,贷款的事是怎么回事儿?”郁天清低头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说:“按计划贷款。怎么了?”郁天浪挑眉道:“那你为什么让谈笑跟着管这类事,她怎么可能做得好?”
  郁天清看了看他,撑开右手,人往沙发上一仰,这一刻我忽然发觉这兄弟俩的气质极像,都有种从容淡定之态。果然他嘴角一斜,露出个略带嘲讽的笑容说:“连你都不信任她的话,恐怕是不能用了。”
  郁天浪和我闻言都是一愣,我忽然又领悟到他打的这个“太极”,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道:“郁总,你要是喜欢玩猫捉老鼠,可别找我谈笑!”郁天浪转头看看我,又看看他大哥,忽然又认真起来向郁天清说:“大哥,你要是真想让阿笑学点东西,多做点事,我没意见。可是贷款的事情这么重要,光有老张带着他们这群人恐怕不行吧?”郁天清听完,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表情还是那样不喜不怒,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们三个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分多钟。我和郁天浪虽然居高临下站着,却活像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我心中更是极其不爽,暗骂郁天清这驾势实在比岳不群还岳不群。正想着要不要来个“告辞”就转身走人,郁天清却忽然笑了笑,对郁天浪说:“你交了女朋友,公司里的事就不是秘密了是不是?”郁天浪一怔,跟着抿起了嘴。我也立刻反应过来是他猜到我和郁天浪“串了供”,知道了昨天下午签合同买机器的事,只好主动解释道:“郁总,是我对贷款的事情担心,所以才去问他的。”
  郁天清看了看我,我心里七上八下,心想这回不知算不算“公司机密”,难道又得我赌咒发誓不外传才肯放我生还不成?
  结果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又转头对他弟弟说:“贷款的事这次就由张广带他们几个年轻人做,这是我的主意,错不了。”郁天浪双眉一挑,才开口说了个“大哥……”郁天清就挥挥手说:“星期一你就明白了。总之是场硬仗,现在别多问了。”说罢就站了起来——我才发现他们兄弟俩个子也几乎一样高,只是郁天清微瘦一些。他走到电视机旁拿起柜子上的车钥匙,随手向郁天浪抛过来,一面说:“现在晚了,你送谈笑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一听这话,知道他还是不愿意当着我的面谈,心想我也不稀罕要探听恒天的“秘密”,伸手拉了拉捏着钥匙的郁天浪说:“那走吧,送我回去。”
  郁天浪眉宇间还有一丝忧色,稍稍犹豫的看了看我。我心里好笑,回头故意肃着脸对郁天清说:“郁总再见。”转头先走,后面郁天浪就跟了上来。
  坐进车里,我忽然笑道:“郁天浪,你哥看来的确不大喜欢我们在一起。”他定定地看着我,忽然探过身来一把抱住我,低声说:“阿笑,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在一起。”我心里叹口气,喃喃的道:“要是我在别处实习,可能就没这么复杂了,如今我却有种很可怕的感觉,郁总是把你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他轻轻的亲了亲我脑后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你别太介意了,大哥也不会真的做什么。实在不开心的话,那离开恒天就是了。”我听到这里,一把推开他,笑骂道:“嗳,这我可不干。我谈笑天不怕地不怕,他郁天清是鬼啊,凭什么我躲着他?!”郁天浪看了看我,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说:“我就怕你这个脾气!”说罢又正色道:“等过几天空了,我认真把我们的事情和大哥说一声,我不相信他真会有意见。”我心里翻个白眼,暗想那可未必!不过好在现在不是封建社会,包办婚姻,要不然这“岳掌门”来一句“不许娶魔教妖女”,“令狐冲”还不得乖乖回去华山思过崖啊?
  然而事实是,郁天浪接下来根本就没再有过“空”,他和高旭被郁天清轮番外派,我也没再具体问他去干嘛,因为我自己也自此忙的分.身乏术——星期一早上一上班,果然局势大变,张经理依旧一脸平静,只不过招集我们五六个人开了个小会,顺便宣布说“香港金烨集团驻江城的分公司已经表示愿意为恒天提供担保”,那口气就像是隔壁邻居拍了胸脯,说“这顿饭二十块钱我请了”一样云淡风轻。我只能默念“人不可貌相”,此人城府实在太深。
  金烨集团是做微电子、半导体的港资企业,在江城设公司也有好几年了,可是和恒天素无业务往来。但这时我已经没有闲心去打听这是哪里降下来的“贵人”了,脑子里只有郁天清那张笃定的脸表示一切“错不了”,再加上郁天浪那张紧张的脸表示“贷款很重要”,眼看着我们筹备部当真“肩负重任”,连忙打起精神认认真真跟着张经理学习研究。一群同事个个年轻,听说有了担保精神大振,大家看到了曙光,于是几个人赶着整理资料,同时向京州总部讨取重要文档,问玉州分公司借鉴当年他们组建时期贷款筹资的经验,更要联络金烨集团相关人士,准备担保材料。披星戴月的一个多星期后,前期工作完成,张经理开始带着我们和江城几大银行联系。
  结果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1.5亿毕竟是个不小的数目,很多银行还必须通过省行审批,因此谁也没有可能一口答应。且审批过程极其繁杂,饶是我们自以为准备充分,临到银行问起,还是少了这个缺了那个。张经理面对银行的人竟完全是另一张面孔,虽不能说是“谄媚”,但也实在“真实急切”,比之其在办公室里那“老谋深算”的样子,实在有天渊之别。
  有天只有我和他两个在交行,他便又对着交行的副行长大吐苦水道:“这次我们实在考虑的不够周到,京州总公司在半年前刚接了一笔出口订单,全线投在生产里,根本抽不出资金来;江南这里的人工和工厂地皮又这么贵,实在和玉州那里不能比……现在别的都规划好了,就缺这一阵东风了,最多到明年年中,肯定就能周转过来了。”
  那副行长连忙陪笑了说:“是呀,我们其实也了解。恒天在北方是数一数二的私企,将来在南方站稳了,江城商号也要跟着沾光的!”
  张经理立刻笑着道:“那也还要再等几年啊!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现在我们就要借你们的一把劲,站住了脚跟才行啊!”
  说着两个人就继续打哈哈,我僵硬的微笑着,心里忽喜忽愁,情绪也跟着两人的寒暄起伏,直到打完了“太极”后再度颓然随着张经理离去。
  就是这样整整大半个月里,几乎跑遍了江城,我们几个人很快就被折磨的精疲力尽了,无他——刚开始每日怀着希望出门洽谈,介绍情况,或者联系担保方公司,但渐渐的希望变成失望,虽然不至于变为绝望,但三天两头听着银行业务员和我们须来晃去,神经也被弄的极端脆弱。也幸亏我们几个都是年轻人,经验虽不多,但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管银行冷脸还是热脸,都不休不弃的继续联络。有些小型的商业银行根本直接用“风险太大,不予考虑”为理由,直接把我们拒之门外,我们却还得笑着告辞,表示希望“今后能有机会合作”,其时心里那份苦闷,实在不足以外人道。
  在金烨集团分公司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暖。对方显然是收到总公司的指示才给我们提供担保而已,对恒天的发展走向几乎一无所知,并且也不甚关心。这不但叫人纳闷,而且他们的不温不火在一定程度上给我们申请贷款带来了负面影响,可是我们现在就靠这一纸保书才得以有资格争取款项,根本不敢也不能够表示不满。
  这期间因为一些重要资料的提取,我还和张经理临时赶了趟京州,本来是坐飞机来回的,结果回程的机票卖空,江城的工作又忙的无法延迟,于是我们连夜坐火车回来了。一夜的颠簸加上满腹心事,我根本就没能入睡,第二天一早下了车又直接进公司继续奋战。我不知道张经理五十来岁的人了怎么受的住这折磨,也许他历经的风雨太多,心理素质过硬,除了有点疲态外,整个人还是淡淡的。我们几个组员却天天绷紧着一根弦,偶尔听到我们办公室里电话响,都害怕是某银行的拒绝放贷电话,时间长了我都怀疑自己要神精衰弱。
  到九月下旬时也只有两家银行表示一定时间内会给我们答复,其它的不是已经婉拒,就是还要继续“考察”。我不知道张经理有没有挨批,自己心里也已是疲惫和疯狂兼杂着的焦虑:郁天浪也说过一次因为资金不到位厂房还没有建,这就说明十二月份是否有地方容纳在南方订好的那批机器成了未知数……到月底那几天,郁天浪被郁天清派去玉州各分公司融资,据说要国庆节以后才回来,他虽然老大不愿意抛下他们的乐队,但是眼看着投资金额凑不够,情势紧急,也只能去了。我此时已经疲倦到和他通个电话都乏力,只是心里暗叹:精神恐惧才真最是可怕!
  国庆前还是没有任何答复,政府金融业已经有了放假的气氛,我们虽恨不得一鼓作气加班干活,奈何这些银行却都摆明了节后才来操心我们生死大计的态度,此时就算恨的牙痒,也毫无办法。
  临放假前一天郁天清招我和张经理过去汇报情况,我实在觉得没脸见他,只略低着头听张经理讲述实情。郁天清波澜不惊,就说了句:“辛苦你们了。过了节以后再看看吧。”我心里反倒更是惭愧。回到筹备部,同事们都生怕我俩挨了骂,围上来问,张经理挥挥手走了,只留下我和他们一群难兄难弟说了几句互相鼓励的话,大家握手表示国庆后无论如何要咬牙继续坚持。
  当晚我到家都八点多了,整个人沉的要命,这些天都是这感觉:很累,却睡不着,躺到床上却精神亢奋,拼命想着贷款的事情。我正想着趁国庆无论如何要闭门睡上三天才好,刚松口气,推开门就看见欧阳笛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发呆。
  我已经好些天都没空答理她了,这时见到她反倒觉得奇怪,问道:“咦,你怎么没回去啊?车票卖完了?”她抬起头,背着光,我只觉得她脸色有些苍白,又怕是错觉,赶紧问她:“欧阳,你不舒服吗,脸色好像不好?”
  她看着我半晌,终于对我低声说:“阿笑,我出了点事儿——我今天下午去医院了,我怀孕了……”
  我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半张着口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手脚发软,慢慢走过去跌坐在沙发上,涩着嗓子问她:“那你准备怎么办?”她低着头说:“还能怎么办,肯定得打掉了,正好国庆……”我缓过一口气,问她:“庄大鹏知道了吗?”她摇摇头:“不知道,我也不准备告诉他了,他知道了肯定得赶过来,到时候家里知道了就完了。”
  我静下来,想她的话,想她的苦衷,忽然觉得她可怜,可是我也找不到第二条路了:劝她把孩子生下来吗?谁养?虽说研究生可以结婚了,可两个人都没有经济收入,又隔着远路,怎么可能去扶养孩子了?我暗叹口气,料想欧阳笛已经够难受的了,就没有再多问她劝她什么,伸手握握她的手说:“那我明天就陪你去医院,正好国庆放假,你好好歇一歇。”她点点头,表情是坚定而略带哀愁的。
  我想了想不放心,又查114找了江城某大医院的电话,打电话去问能否预约明天节假日的人工流产手术,对方说可以,又说要禁食禁水四小时,我都记下了。回过头来告诉了欧阳笛,强打精神又去煮了点汤汤水水,安慰她道:“你明早就不许吃啦,现在好歹吃点。”她微笑了点头。
  我们一起吃了晚饭,我正收拾,这时候忽然庄大鹏打电话来,欧阳笛接了,显然那边询问既然她国庆“有事”要留校,要不要他晚几天过来住些日子。欧阳笛急的冒汗,只说不用,看见我向她示意后,终于定下神撒谎说:“我前几天要赶作业,后几天阿笑公司组织出去玩,她让我和她一起去,所以你就别来了。”两人又说了几句,终于安抚完了那面挂了电话。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忽然彼此觉得无限凄凉,欧阳笛终于抽泣了一声,扑在我怀里哭了,我心里也十分难受,可我不敢哭,只好忍着安慰她,一面觉得心口发闷,抑郁难言。
  当晚我几乎一夜无眠。想着恒天的贷款,想着远方的郁天浪,更想着估计在隔壁也难眠的欧阳笛,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折腾了一夜,东方已经发白,我干脆跳起来上网,找些人工流产后调理的东西研究,顺便写了张购物单。熬到欧阳笛也起床,我一看她眼圈也是黑的,但脸色没昨天刚受惊吓时那么白了,稍微放了点心。
  两个女人做贼似的大清早就出了门,打车去医院——我选这间医院,一是因为它在江城也是数一数二,想必各方面技术过关;二是因为它离我们学校很远,若有同学生病了决不会跑那么远看病去。到了医院,接待的护士写了病历,冷眼把我们打量了一番,就去准备手术了。欧阳笛十分好强,到这时候反而平静下来,既不吭声也不显恐惧,反而我心口乱跳,双手双脚都有些微微发抖,强自镇静地坐着。
  等轮到欧阳笛时,她站起来对我笑笑说“一会见”,我也就捏捏她的手说“定心点”,她就跟着护士去了。她的背影刚消失在走廊里,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赶紧随便抹了一把,掐了时间冲出医院,就在隔壁的超市里买些牛奶、巧克力、苹果香蕉什么的,塞了满满一书包,再匆匆赶回去,坐在那等候室里静静等她,心里只是暗暗祈祷她平安。
  国庆的日子于是就在闭门中度过。朋友们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有电话约我的都被我用各样理由挡了。欧阳笛的情况却比我想象中乐观的多,她平时身体就很好,又经常跑步打排球,此时见了真彰,果然恢复迅速。先开始几天她被我逼着按搜来的营养食谱不停的“进补”,慢慢的抑郁之心渐去,竟然笑着对我说:“阿笑,以后再也不敢了,否则再来一次就被你喂成猪了。”我听了趁机正色劝她说:“你们的确以后小心些,这种手术多伤身体,千万可不能再次发生!”她郑重点了点头。
  前五天还算是我照顾欧阳笛,到了放假最后两天,颠了个倒,变成了她照顾我——说起来我也真没用,仅仅一个月努力工作了下,又遇上些心力交瘁的事情,就撑不住了……我这人慵懒的很,白天总是不吃早饭单喝咖啡出门,六号那日想必累极了,早晨出了门买了些吃的喝的,回家才在厨房放下,忽然一阵头晕,心口堵的慌,我料想是低血糖,立刻扶住了墙壁,果然眼前黑过去,就顺势靠着板壁坐了一会。欧阳笛后来过来扶我,我赶她回屋,她不肯,看我吃了点东西,恢复过来才放心些。只是我整个一天都觉得极倦,头晕的很,浑身无力,屈指算算却已经不知多少天没有睡过一场“足觉”了。于是当日就几乎一整天躺在床上,只是睡的不好,时而心悸惊醒,想到些什么。
  第二天早晨我居然还没恢复,只觉得整个人还是没什么气力,和欧阳笛取笑道好像是我做了手术。那天天气忽然降温,屋里却着实烦热,我受不住,总觉得气闷,推开窗狠狠通了通风——不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塞牙,吹了风夜里竟然感冒了。感冒也算了,夜里欧阳笛说看我面色有点红,可是嘴唇却发紫,拿体温计一量,居然发着低烧。我只好笑道:“好多年不生病了,正好享受下。”心里其实却很是担心:明天本该上班,也不知贷款的事情国庆后会否有个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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