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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二十一〉雨霁云开

  我瞪着自己的手机,心里暗道:“我可不可以骂人啊?!怎么这位老大是军校出来的,讲话直接下命令!”抬头望上去,右手是家有名的商贸中心,最顶层是一家旋转餐厅。
  我把手机又装好了,接回我的冰激凌,张滔早已被冻得龇牙咧嘴。我问他:“郁天浪的大哥你见过没?”他摇摇头。我冲他一笑道:“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一样米养百样人!”他笑起来,刚要问什么,我就看见郁天清从大厦正门走了出来,穿着黑色的尼大衣,里面是深灰色的西服,打着领带,一副上谈判桌签合同的模样。
  郁天清走到近前,向我点点头,右手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向张滔道:“郁天清。你好!”张滔显然很少和人这么“正式”,愣了一下,把冰激凌换到左手,刚要伸手,又把右手往衣服上抹了两把,才握手道:“你好,我是张滔。”说罢飞速瞄了正偷笑的我一眼,又补充道:“郁天浪大哥和谈笑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由自主想到前天那袁庆主席向着我冷笑“你的好朋友还真不少”,一个撑不住,又喷笑了出来。他们二人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笑,我笑的抖了会儿,忍住了,挥手道:“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继续。”笑完心里又有些落寞,觉得自己真不容易,这种事还笑的出来。
  郁天清转头对我说:“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我有话要和你谈。”我勺着我的冰激凌,斜着眼心想:“这不是在恒天吧,凭什么就要赶我的朋友走?”张口就道:“不好意思郁总,下次请提前预约,今天没空……”一句没说完呢张滔一抽胳膊把我推了一把,瞪着眼低声诡异道:“你有点儿礼貌,这是郁哥他大哥!”我心想:“郁哥他大爷我也不怕,又没买断我生死!”
  岂知张滔已经回过头去对郁天清说:“我们没有事情了,你们谈吧……”我暗骂这小子无赖,伸手扯住他恨道:“怎么没事了?!我明早可就飞了啊,别以为明天还能找到我!”说罢拉了他再走,转头对郁天清道:“郁总要等得及就请等十分钟,等不及请便。”他微微笑笑,跟着我俩一起往前走。
  前面不远就有好几家银行,我抽了张卡过去拿钱,查了查余额还有四千多,于是提了一千给张滔。他开口说“太多了!”我却问他“真的够用?”两人各说各的,都笑了。我再问:“真的够不够,我回去我爸妈又会给我钱的,真不要紧。要是多了你也可以提早还我。”他说:“够了够了,我们就把一间老屋子重修下,又不是把整栋房子都翻修,我也就尽个心罢了。”于是收了钱,道声“谢啦!”我说“少来!”拍拍他肩膀道别,约好节后我放完假再见。张滔又和不远处站着等的郁天清再握握手寒暄了两句,我心里叹口气,等他们散了才闲闲地走过去问:“郁总又有什么指示了?”
  郁天清看着我,眼里微微有点笑意,然后道:“找个地方坐着谈吧。”我点点头,于是跟着他就近找了家咖啡厅进去坐下。他问:“你要什么咖啡?”我顺口道:“随便什么都行。”他于是点了东西,微笑着问我:“这么晚喝咖啡不怕睡不着吗?”我心中甚没好气,忍耐地回敬道:“郁总,你只问我要哪种,给我别的选择了吗?”对方涵养甚好,只是微笑着并不答话。
  不久咖啡端上来,香气浓郁。我撕开两大包糖全抖了进去,眼见对面的人端着清咖啡就喝开了,并没有说话的意思,我也就转头透过玻璃窗看街外的男男女女在夜灯下走动,管自走自己的神。
  郁天清静默了会儿,靠在他那张沙发上,开口道:“我刚和北盛的两位经理吃过饭。”看我没什么大反应,又接着说:“我对朱建泽说过了,请他不要再张扬过去那件事。”我看着他,心中起起伏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却听他又道:“我虽然不知道那女孩子是谁,但朱副总以后不会再提起这件事情了,你还有你的朋友都可以放心。”我愣愣地道:“你知道不是我啊……”问完了又“恍然大悟”:想必他也找人打听过了,但凡有人见过云艳,外貌一比对就知我谈笑拍马也难及了。
  谁知郁天清答道:“有天晚上天浪主动提起要约北盛的人吃饭,我后来回想起来,前一晚你特意打电话找过他。”我顿时又觉得胃里的冰激凌起了作用,凉意泛了上来,仿佛已经被他看穿了似的,一时间严阵以待。然而对方一笑,轻松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不是在办公室,你实习也已经结束了。”我勉强撇撇嘴角,心里却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不是在办公室啊!那你能不能不要从气势上压迫我啊?”低下头认罪般地说道:“郁总,还是我惹的祸,不关郁天浪的事,请你别责备他。”
  郁天清没有答话,喝了口咖啡,又淡淡地道:“你的朋友邵风,是不是邵易人的小儿子?”我一听“邵风”二字,立刻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接口道:“中国叫邵风的人多了!”他眼里笑意又是一闪,说:“那就是他了。我同他在京州应该见过,现在人应该随父在美国了吧?”我万分无奈,觉得和这人喝杯咖啡也像打仗,劳心劳神,叹口气放弃作战,“嗯”了一声。他问:“你们是多年的好朋友?”我瞪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我们是大学同级的校友。”他点点头,沉思了起来。我反倒觉得忐忑,将云艳邵风二人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越发摸不着头绪,只觉得对面坐了只老谋深算的九尾狐狸,非常之危险。
  郁天清忽然开口道:“国庆那件事,天浪知道吗?”我脸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一时间无比尴尬,几度想措词解释,张开了口却说不出话来。结果还是郁天清先道:“在我面前就不用遮掩了。再说十号那天在公司,你不还是中气很足的样子么?”我再度无语地看着他,知道他是暗指我大骂郁天浪那次,只好郁郁地低头道:“我陪朋友去的。不过我后来是病了几天,脸色也不好,可能被人误会了。”说罢又急着补充道:“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没对郁天浪说过,郁总也请别对他提了。”
  对方笑笑,又问:“你这么确定天浪回来听到这些谣言不会丝毫起疑?”
  我微微一怔,这时忽然意识到郁天清今晚提到郁天浪都不再是满口“郁副总”,心头稍稍多了一丝暖意,摇着头断然否决道:“他不会的!没道理他不信任我反而去听别人的。”
  郁天清接口道:“哦?要是这个别人是我呢?”
  我登时呆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双眼依旧毫无波动,镇定自若。我的心也忍不住跳了起来,两颊似乎微微地发了烫,脑子里更是乱成了一团。半晌我才张开口,放松了咬紧半天的牙关,努力舒缓了语气慢慢地道:“郁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帮着造谣来瓦解郁天浪对我的信任么?”
  问完了我自己心里都一片冰凉:郁天清说得对,要是持反方意见的人是郁天浪又亲又敬重的大哥,所谓血浓于水,郁天浪难道一点不会犹疑?我谈笑哪里就占胜算了?!
  郁天清淡淡地看了我半天,低头又喝了口咖啡,似乎也在沉思什么。我的头渐渐痛起来,上身戒备地挺立着,思想却越来越浑沌,更有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即使明知郁天浪和我在一起会遭到家人的反对,却怎么又能料到这样的结果?
  我漠然地坐了半天,才见郁天清抬起头,轻松地看了我一眼,开口问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卑鄙?”我心里想着“大差不多”,谁知道人已经木了,居然把话吐了出来,要吞回去也来不及了,顿时大窘。他立刻笑了起来,我只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了半晌,才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一脸的平静无波。他居然又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一字一顿地说:“郁总,我在等你的回答……”他好笑地看着我问:“什么回答?问我是不是黑白不分的回答?”说罢轻松地往后一靠。我张口结舌地瞪着他,满打算狠狠地翻一个白眼,却没有了气力。
  郁天清忽然又开口道:“冯新敞追求的那位,又是你谈笑的什么人了?”我肉在砧板上,有气无力地道:“也是我一个好朋友。”涉及杜明晓,就更不愿惹出误会来,于是我又补充了道:“郁总,我那朋友和他只早先约会过一两次,后来就名花有主了,那天袁主席说的全是臆测,根本不是事实!”郁天清点点头,道:“冯家的事情我不清楚,本来前天的确是袁国要见你,最终来得却是袁庆自己。高城地小,冯家又满门军政要人,她也是被儿子逼急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想起前天那些侮辱性的句子,心底里微微地苦笑,忽然又联想到假如那天被兜头乱骂一场的是杜明晓而不是我谈笑,情景必定凄惨许多,于是心里略生了安慰,半真半假地看着郁天清道:“郁总,你既然早知道她是诬蔑我,却还由着她骂人?”
  郁天清眼皮往下一垂,静默了片刻,复又看向我说:“我虽然不至于相信她,但事情来得突然,我也还没来得及考虑过。”
  我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最后我失败了,缴械低头,叹了口气。却听他一笑道: “怎么,还真要告恒天诽谤罪吗?”
  我立刻窘迫起来,低下头嘀咕道:“我当时气极了,乱说的……”郁天清大约心情极好,一面喝完了他的咖啡,一面淡淡地道:“谈笑,你这样的脾气,将来怎么在社会上做事?”我心头一跳,匆匆地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地续道:“打抱不平虽然好,总不能不计较自身利益,一往无前。天浪本来就很随性,你要是仍不多加思虑,将来恐怕还要多几次故事。”
  我心中终于生起气来,一咬牙截口道:“郁总,你就直说吧,是不是反对我和你弟弟交往?!”
  他毫不讶异我声调的提高,眼里又浮出些许笑意,却开口问:“你自己是这么想的吗?”我实在受不了这种虚来晃区的暗箭明枪,一耍赖横了心道:“郁总,你就明白地说吧!我没你那点智商,你想教导我也没用!”他看看我,忽然招招手叫侍应生过来再换两杯咖啡,我才发现我的咖啡都凉了,话却还没说完。
  他又舒适地往后靠靠,竟开口道:“谈笑,我其实对你并没有成见。我只是希望天浪能找到个适合与辅助他的女人。”我瞪着眼睛,心道:“来了来了!辅助他的女人!我的老天,接下来就要向我讲述郁氏儿媳准则三百零八条了。”谁知他却接着说:“我相信你们在一起你是能够帮助他和支持他的,但你们却未必适合。”我刹那间呆若木鸡——这郁总的想法怎么老是和我大相径庭哪?不,是和大众口味大相径庭!你若采访一百个我的熟人都只会听说“谈笑和郁天浪最合适了”,偏偏这位仁兄冒出一句“就是不适合”……我真真无语,脸上的表情必定哭笑不得。
  咖啡又被端了上来,且冒着热气。郁天清看着我,又缓缓开口道:“天浪的脾气性格我最了解,却没法几句话解释给你听。你们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所以容易相处。不过——”我立刻紧张起来,“你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有太多你坚持的立场,这点上你们两个大相径庭。”我心里舒了一口气,暗暗笑道:“那是,我喜欢的就是他这种‘无招胜有招’的风格!”郁天清静默了一会,又道:“这么说也许过激,但天浪绝没有你这样强烈直接的是非道德观。”
  我愕然,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郁总,你这是在侮辱你自己的弟弟!你说他没有是非观,道德观,他还是正常人么?!”一不小心声线又高了上去,待到自己意识过来,才慌忙住了口,却见郁天清依旧直视着我,照旧神情是淡淡的。我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下来,辩驳道:“我不认为他是你说的那样!”他低下头喝咖啡,答道:“我只是把他和你相比,而不是概论。”我不依不饶道:“可你这么说他,郁天浪要是听到了难道就不会伤心了吗?人难道就应该被比来比去吗?!有的人手长有的人脚短,就非要比出一个结果来吗?!”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那一刻我隐约觉得他略有犹疑,却不知他在犹疑什么,渐渐地我却更加紧张……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垂下眼皮,道:“谈笑,你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我就不会阻止和干涉你们。”我立刻强调道:“不是我决定,是郁天浪也决定!”他忽然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说:“我的弟弟,我有把握干涉他。”我一惊,心底里又止不住地泛起凉意。郁天清却在此时收敛了神色,又淡淡地道:“但你并不是我的家人,我没有资格干涉你的选择。”
  我越发糊涂了,不知他在说什么,心里只是自嘲:“和总裁谈话一超过半小时,大脑立刻内存不足,旦夕就要自动关机了……”
  对方却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微微一笑,轻松地转换话题道:“天浪曾说过春节将要去你家里拜访。”
  我登时松一口气,如临大赦,点头道:“嗯,具体还没有说定,我得回去问问我家里再和他商量。”正好抓住时机问他:“郁总,他几号能回来?”
  郁天清道:“这要我明天问过了目前情况再决定。”说罢一笑,“离年三十还早着呢。”我再次心里翻白眼,心想你是不是人啊?过年了让你弟弟早点回来团聚也不行啊?
  他忽然又是一笑,神色甚是轻松地说道:“谈笑,将来如果你嫁给了他,这些事情你做,他就可以赋闲了。”我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反应过来,尴尬着笑道:“承蒙郁总抬举。可惜我没有这个天赋,叫你失望了。”郁天清微笑不变,闲闲地道:“天赋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心。”我刚想接上一句“我也无心”,他便挥手道:“算了,这些以后再谈不迟,不如先说眼下的事。”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却见他云淡风轻地开口道:“春节以后,我会让天浪长驻玉州。”此话说完,几乎是当头打了我一棒,打得我满眼金星乱冒,指责的话都堵在了喉头,只会瞪大眼看着郁天清,仿佛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一样——仿佛刚才说“不干涉你们”的那个人已经变身成妖怪了一般……
  我等了半天,他竟没了后文,我只能艰涩地吐出一句:“他不会愿意的。”对方道:“他会的。我会答应他如果这一年工作的让我满意,我不但同意他一年后和你结婚,并且还不再强迫他管公司里的事情。”说罢他又微笑道,“怎么样?”我吃惊地听着,半晌才知道回过心神,慢慢地想:这样大的一条饵,莫说郁天浪肯定上钩,他不心动我还心动了呢。郁天清瞧着我,又了然的一笑:“你也会同意了是不是?”
  我忽然长叹一口气,跌靠在沙发上,向他说道:“郁总,有没有人对你说过,过度劳心劳神容易衰老啊?”他笑笑道:“还容易猝死。”我无语了。
  结果是我无奈地再度败在郁总裁的手下,心底里已经默默地同意用与郁天浪一年的分离来换取以后的自由——恒天的事业和家产,都不是我和郁天浪想要的东西,如果郁天清肯大方的放手成全我们,那么就不单使我们心里少了愧疚,也相当于他送给了我们一份祝福。此情此景,我又何尝再有力气去追问以前在恒天那些“指定”的实习经历是在考察我还是折磨我了?我只觉得和郁天清“聊”一次天,神经比本科学士论文答辩时还要高度紧张,等他开车送我回去的时候我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临了只能勉强逼出句“郁总再见”,关上房门疲惫不堪地倒头就睡,那两杯没喝完的浓咖啡半点作用都没有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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