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慕志成笑了笑,似乎我在童言童语,我冷静说:“我知道报纸的前文了,想知道后文。慕伯伯,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吗?”
  他摇了摇头,“邱丽死这么多年了,我们谈论这个已没有意义。我只能告诉你,你妈妈绝对是个优秀的女人,但她不是完美的,我更希望,她能向你学习,你比她好。”
  我看向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也但愿是最后一次,死者为尊。”
  “慕伯伯……”我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可是碰到他锐利的目光时,忽然发现他其实厌烦了与我讨论这个话题。他的眼睛里面有种岁月遮掩不了的威严,不会非常直接、无理地打断你,但那种情绪是压迫性的,让你不得不在他的领地里退步,安分守己。
  从慕家出来,手机才终于回应。
  在芝加哥,时间是夜晚十一点,爸爸的回信很短,只有五个字:放弃慕凌风。
  看到这五个字的一刹那,我的眼泪差不多夺眶而出,心跳怦怦的,很紧张,马上回拨,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堵车了怎么办
  拨了几次电话,都是已关机,我坐在出租车后座,忽然觉得空气中有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我从放回手机起就往窗边坐,打下车窗,想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但压抑的情绪就像雨天里的霉菌,不是六月暴日,晒不干净。头晕着,恶心着,我捂住嘴,坚持不住,提前下车。
  天气变冷了,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大口呼吸,大口喘气,慕家谈话房间里的阴暗,父亲回信的果决,都被我带到了c市繁华的街道上,任凭旁人再忙碌欢喜,都无法赶走纠葛在我个人问题上的复杂,我被拖着,既有目的,又无目的的走,脑袋痛得想要爆炸。
  他为什么会回这样五个字?
  如果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态度,我倒能够理解,但他不是,电话那头的爸爸,不是正常的乌毓明的态度。更让我困惑的是,我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回电话,居然是关机。要么是爸爸设置了系统自动回复,要么是他知道我肯定会立即质问他,把事情来龙去脉弄个清楚,所以故意关了机,不向我做任何解释。任何猜想都实在可疑。
  想着,我又拿出手机拨电话,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叫我。
  我抬起头,见rose提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出来。这附近是西边城区最大的超市之一,我看她的模样,和上班的时候有很大不同,一手棕黑的头发梳成蓬松的马尾辫,上身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下身是那种一看就知道质地非常柔和舒服的灰色长裤,显得她腿型很好看,而且很好相处。我不上班倒也罢了,她怎么今天也不上班呢,我走过去,差不多都快忘了这周报纸上炒得沸沸扬扬的慕乌恋,因此,半点防备都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应该防备的时候,却已经走得太近,后悔晚了。
  不过,她好像并没有以前老徐说我有“男朋友”时那么激动,淡定得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问了我这几天的情况,又说办公室里的风头过得差不多了,小张也基本被她和小陈“拿下了”,叫我放心去上班。我一一答着,心想最轮得到我来问你问题了吧,她却看了看表,说赶时间,不和我聊了。
  我是老实到几乎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见她不和我聊,也不能贴着脸和人聊,就放她走了。独自在一群家庭主妇中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好个rose,提着那么大两袋东西,居然没人影了,轻功也没这么快啊。不过,纳闷归纳闷,和熟人聊了天,心情还是好的,比刚才一个人时冷静了许多,加快脚步回西苑。
  神奇的是,罗正胤又在家。
  我看钟,12点还不到呢,放下包,围了围裙招呼他来厨房摘菜,忍不住数落:“连着七八天了,不是不上班,就是上班打酱油,你是假装自己被我包养了吧?”
  我弯腰从柜子里倒米,他蹲在离我脚边不远的地方撕白菜,我倒着米,只觉后背一凉,抬头一看,正遇上他那冷冰冰不服气的眸子。我眯起眼睛,聚焦看他敢瞪我到什么时候,两秒之后,罗正胤低下头,用非常大的力气把一片白菜狠狠撕下,我自顾嘴角一扬,开水,淘米。
  水声哗哗,罗正胤忽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摘白菜吗?”
  “为什么?”我在磨刀石上磨了下菜刀。
  气愤又冷了,只有安安分分的撕白菜的声音。我心说你跟我斗,除非你是皇帝,否则就是自找死路。淘完米,我把米递给他,叫他打开电饭煲煮饭,自己从冰箱里拿出块肉,“啪”的放在砧板上,刚想回头看罗正胤,就见他啪嗒着拖鞋出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份报纸,他把报纸翻到他要的那一页,大大的标题写着:“想做漂亮女人,千万不要乱发脾气,xx胶囊帮助您!”
  我睨了他一眼,把刀□肉里,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切肉吗?”
  他想了想,唰啦啦翻报纸,又翻到他要的标题,反过来给我看,就是:“都市情感:亲爱的,我不是‘他’的替代品。”
  我看了,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问:“这就是你成天在家看的东西?”
  罗正胤松口气,说:“安全了。”
  “什么安全了?”我问。
  “生命安全,还有什么?”他出去放了报纸,回来打下手。
  我哼了一声。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一回家情绪就不好?”
  我说:“你已经够幸运了,要不是我回家的半路上遇见rose,只怕你早就遭了我的毒手了。”
  他顿了顿,看向我,憋了好久,问:“什么丝?”
  “rose。”
  “一盘吃的跟我有啥关系。”
  我转过头,拿屁股猛撞了他一下,罗正胤生气:“你干啥呢?”
  我把切好的菜倒进锅里,一声不吭。罗正胤瞪了瞪我,也一声不吭,继续打下手。两人坐在餐桌较长的两头吃完饭,又都一声不吭地端碗进去洗,洗完碗,各坐在沙发两头,我看喜欢看的肥皂剧,他拿报纸当掩护,眼睛,其实直溜溜盯着电视机,看到男女主角堵车的时候,不耐的啧啧了两声。
  “您有意见吗?”我斜靠在沙发上,把脚往他那边伸。
  “当然有,街上这么堵,出门就不应该开车。”
  我说:“人家就要这么拍这么演。”
  他说:“所以嘛,这些戏子是不明智的,所谓的现代人也是不明智的,成天到晚,花在路上的时间太多了,反正开车出去还没走路快,干嘛个个都要开车呢,堵得街上乌烟瘴气乌七八糟,成何体统。”
  我斜眼看电视,男主角目前还没把女主角追到手,两人坐在车里,虽然堵了,但俊男美女,怎么看怎么舒心,火花是迟早要擦出来的,因此就教训罗正胤:“你不懂,孤男寡女最容易出感情,这是感情铺垫,你这个老古董怎么知道编剧的匠心。”
  “哼,”他不屑,把报纸翻到下一页,说,“你谈过几次恋爱,我见过多少女人,跟我谈感情,你还嫩着。”
  “嘿,”我把两条路都盘在了沙发上,不服气,“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跟我谈感情,我是现代人,你是古代人,我天生比你有优势。”
  我用手指指自己,罗正胤没着我的道,说:“我不和你谈我的感情,谈了就会伤你的心,让你五爪挠心痛不欲生,简直是泡在醋缸子,三天三夜都好不了。”
  我嘟嘴,双手抱胸,罗正胤斜眼偷瞟我一眼,笑了笑:“别生气,逗你的。我宁愿自己吃醋,都不愿你吃醋。”
  “我没吃醋,我吃了火药。”我闷闷说。
  他笑得森然,“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在乎我了……其实,我只是给你提个意见啊,你哪天给这城市管事儿的写封信,说这车子堵得太叫人糟心了,择个黄道吉日,咱们都别开车了,改骑马,既不会冒黑烟,又不会堵街道,姑娘们想嫁人了,街上一看,谁骑得帅谁骑得差,一目了然,婚姻问题也解决了,不用现在跑到电视里面相亲,男男女女的,相着也不嫌寒碜。”
  电视演到,女主角下车的时候,男主角充满暧昧地捏了捏她的手,我不想和罗正胤分享这一幕,就换了台,歪在沙发上懒懒的说:“骑马?你上哪里弄那么多马去,再说,城市里哪有地方让你养马啊,养了马人手一匹怎样,刮风下雨了你能让马长出顶棚来?”
  “那也比堵着好,我们当年不就这样吗?”罗正胤自觉论点站不住了,回头看电视,说,“喂,怎么不看那个了?”
  “汽车有门,人家关了门,咱们看不到了。”
  “乌宁娜,你欺负我。”
  突然觉得
  “我不敢欺负你,”我说,把遥控器扔给他。他拣起遥控器,回到原来的台,却在打广告。我在家里几天没上班了,懒洋洋的,一点职场新人的激情和干劲都没有,固定的,吃完中饭,看一个小时的电视就窝在他的沙发里睡午觉。
  我占他的地方,占了就是占了,从来不考虑他要干嘛去,就算他要睡觉,也得等我睡了,他才能睡。
  人懒成性,睡觉不花时间。睡了两三个小时,睁开眼,见电视早关了,他横吊着睡在小沙发上,脖子向后仰,嘴巴半张着,两条腿勾着拖鞋,挂在另一边。我看着这副待宰年猪的模样,心里头条件反射地就想使坏,特别是那张自然张开的嘴,不往里面灌点东西,怎么对得起这千载难逢的好几回?
  说干就干,起身溜去冰箱来雪碧,出来时,见他翻了翻身,含含糊糊讲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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