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没有,一直睡到下午五点半才起来!”
  “天啊,你可真能睡——中午没吃饭,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说罢,拎着菜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我呆在中厅,打开包装,取出那只新买的台灯,粉红色的灯罩,上面有一个瀑布的图案。开灯后,投射的光使瀑布仿佛流动起来,非常漂亮。
  吃饭的时候,我们没有开大灯,只是把新买的台灯放在餐桌上,柔和的灯光使得屋里的气氛十分浪漫、温馨。
  何绍棠在我的再三怂恿下,喝了半杯啤酒,小脸登时变得红扑扑的,平添了几分妩媚。
  她静静地注视着那盏台灯,良久,她问我:“延飞,从小到大,你见过瀑布吗?”
  “没有,其实我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北方土包子!”我笑嘻嘻地逗她。
  “讨厌,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何绍棠一本正经地说:“延飞,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想去趟浙江的湖州市。”
  “为什么想去那里?”
  “因为,我母亲就是那里的人,她是下乡知青,70年代初的时候,被发配到咱们这个地方的农村劳动。从小就听母亲说,离我姥姥家不太远的地方,有一座很漂亮的大瀑布。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去那里去看看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我这才知道,原来老丈母娘是江浙女子。难怪何绍棠的性格中既有北方女人的质朴,又有江浙女人的温存。
  “有机会,我带你去那里看一看瀑布!”
  “真的吗?太好了!”何绍棠露出很开心的笑容:“我真想去看看,母亲一直跟我提到的瀑布,到底有多漂亮!”
  我抬头看她,这是她第二次提到她的母亲。她的表情有点复杂,脸上既有幸福,又有伤感。
  她又喝了一点啤酒,情绪有些激动。
  “在我们村里,很多老人直到今天还在说,我的父亲娶了我的母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是我母亲临终前却对我说,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是遇到了我的父亲,并且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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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009-11-5 18:55:02 字数:2811
  肉饼蹲坐在我的面前,摇着尾巴,冲我“汪汪”的叫。我喂它吃了些东西。小狗吃饱之后,在餐桌旁转圈追自己的尾巴,玩得兴高采烈。
  我斟上一杯啤酒,认真地听何绍棠讲述她父母的爱情故事。
  “我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解放前,姥姥家经商,家里开着几间规模不小的店铺,家境富足。建国之后,境遇比较凄惨。我母亲出生的时候,家道已经彻底败了。可是,即使艰难,姥爷也让母亲受到了良好的文化教育。母亲是个才女,能双手写毛笔字,算盘打的特别棒,十几岁的时候,速度已经超过了用了一辈子算盘的姥爷。
  后来,遇到上山下乡运动,母亲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坐着火车,跟一大堆与她命运相同的年轻人来到了北方的农村。母亲长得漂亮,会使算盘,在村里很受重用。村支书让她当生产队的会计,母亲很是高兴,因为每天不用干粗活,对村支书特别感激。可是,后来才知道,村支书对母亲并没有安什么好心。他有一个独臂的儿子,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后来见到我的母亲,一眼就相中了。
  村支书总是叫母亲去他们家吃饭,给他的残废儿子创造机会。等母亲发现他的企图,就再也不去了。村支书找人提亲,被母亲一口拒绝。恼羞成怒的村支书不让母亲当会计了,而是去干最重的粗活。即使那样,母亲也不屈服。
  后来,他的那个残疾儿子坚持不住,就去找我母亲。母亲不理他,他非常生气,竟然把我母亲拉到河边,要qb她。我母亲又羞又怒,用石头砸破了他的脑袋,转身跳到了河中。
  母亲说,当时是刚刚开春的季节,河里的冰虽然化了,但是河水冰冷刺骨。后来困扰她一生的疾病,就是那次跳河造成的。母亲还说,其实村支书的儿子多少有些缺心眼,他看到母亲跳河了,如果悄无声息地离开,那么,母亲的尸体也许第二天才会被人发现,村里的人还会唾弃她:‘真是城市里来的娇小姐,农村的辛苦一点也受不了,死了活该!’但是,那个村支书的儿子没有逃跑,而是叫来村里的人,把母亲救了上来。
  那时候,母亲已经人事不省了,人们七手八脚把她送到了父亲的诊所。父亲也没有什么抢救溺水者的经验,按照老辈子传下来的土办法做了急救,又熬了一碗姜汤水给她灌下去,总算是把命保住了。
  但是,从第二天起,母亲就开始绝食。水米不沾唇,非要把自己饿死。父亲很是着急,把家里唯一的一只下蛋母鸡宰了,给母亲做了一个小鸡炖蘑菇。用大瓷碗盛了,小心翼翼端到母亲面前,没想到,母亲一抬手就把大瓷碗打碎了,汤汤水水洒了一地。父亲什么都没有说,蘑菇不值钱,没要。把那只鸡捡起来,清水洗干净后,剁成肉块,给母亲又做了一个土豆鸡块,还用大瓷碗盛了,端到母亲面前,可是,母亲下决心绝食,又把瓷碗打碎了,土豆、鸡块洒了一地。父亲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寻思母亲是南方人,应该不喜欢吃东北风味,于是把土豆扔掉,捡起鸡块,洗干净切成肉丁,给母亲做了一个宫保鸡丁。结果,母亲打碎了第三个瓷碗。
  父亲蹲在地上捡碎片,捡着捡着,竟然哭了。他哭着对母亲说:‘你这个小丫头太不知好歹了。一场车祸,我老婆孩子都没有了,我都没有想过死。你才受了多大的委屈,就不吃饭了……’他哭着哭着,母亲忽然说话了,她说,坐火车路过山东德州的时候,吃过一次那里的扒鸡,现在有些想吃。
  父亲听了,止住眼泪,瘸着腿出去,找了个人,看护母亲——父亲怕她想不开自杀!自己跑了趟山东,给母亲买了四只扒鸡,回来后,风尘仆仆,脸都顾不上洗,就送到母亲面前,说;‘吃吧,吃完了,我再给你去买!’
  母亲说,当她看到父亲那关切、焦急的眼神时,就再也忍不住了,爬在炕上嚎啕大哭,哭了好长好长时间,哭完了,父亲让他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了。
  调养了半个来月,母亲的伤寒病才好,能下地之后,她回到生产队去干活。可是,在伙伴那里,她听到许多不好的传闻。村里人都说她被村支书的儿子qb了,羞于见人,这才跳河自杀,没死成,又在父亲的诊所里绝食,被父亲睡了之后,才肯吃饭的。
  母亲听到这些流言,没吭声,也没生气。回到父亲的诊所,对他说:‘我被村支书的儿子qb了,这辈子也嫁不出去了,你要是不嫌弃我,我跟你过,行不行?’
  父亲说:‘我是个瘸子,你跟我没什么好处,不如,你就跟了村支书的儿子吧,那样,坏事就变好事了!’
  母亲很生气地说:‘你不愿意娶我就算了,这么埋汰人干什么?’
  父亲低着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过几天,他们到民政局登记了。到村委会开证明的时候,村支书虽然很不忿,但是最终还是开了证明——论辈分,我的父亲是他的叔叔,以后他的儿子见到母亲,要叫她奶奶。
  洞房那天,母亲让父亲买了几张红纸,她自己把纸折叠,用剪刀三下五除二,就剪出几个双喜字贴在大门口和窗户上。
  第二天早晨,母亲把一片雪白的绸缎递给父亲,那上面是一片殷红的血迹。父亲看完了就哭了,说你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母亲坦然说道:‘找你我知足。’她在那片绸缎上,围着血迹绣了一片枫叶。藏在衣柜的最下面,小时候,我问母亲,那是什么。母亲告诉我说,那是她的青春。
  婚后,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总不怀孕。她自己很着急,读父亲的中医书,学会了把脉。常言道,医不自医。母亲不管这个,经常给自己把脉,开方子,喝中药。结婚两年之后,才有了我。当她知道,自己生了个女孩的时候,痛哭流涕,内疚地对父亲说:‘其实,我是想给你生个儿子的!’
  父亲拉着她的手说,没事儿,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女儿。
  母亲这才不哭了,说你给女儿起个名字吧。
  我那个早逝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叫做何绍海。我出生的时候,院子里的秋海棠正在开花。父亲想了想,就对母亲说:‘这小丫头就叫何绍棠吧!’
  我上小学的时候,母亲给我把每本书都包上书皮,用毛笔写上科目的名字,一本书换一种字体。我们学校的校长看到母亲的字迹后,往我们家跑了好几次,邀请母亲去学校当老师。那个校长是北大毕业的高材生,本是大学的教授,后来被下放到农村,一呆就是几十年,我们村出的大学生,全是他教过的。他去我家,对母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国家总有一天会看到基础教育对于民族发展的重要性,你来学校吧。
  母亲被他说的动了心,想去学校教书。但是,跟父亲说了这件事以后,没想到父亲对她大发雷霆,说难道我连老婆都养不起吗,要你出去抛头露面赚钱?
  母亲知道,父亲心疼她,怕她累病了。所以最终也没有去学校,留在家里,每天给父亲洗衣服做饭。
  我修完本科课程,去医院实习的时候,母亲病危了。我匆匆忙忙赶回家,母亲已经快不行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父亲为了给她治病,家里的二层小楼都买掉了,可惜没有用了。有一天晚上,母亲忽然清醒过来,神采奕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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