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涟漪。”苏涟漪看见江寒无焦急的神色,心里忽然一喜。原来他还是那么的关心自己。
  柯光趁此空隙,转身就逃。
  苏涟漪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指着柯光。江寒无会意,放下涟漪,起身追赶。没奔出几步,追上柯光,把满心愤怒都发泄其上,堪堪对打几招,听得柯光一声惨叫,双手一垂,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江寒无发颤着双手,不知是因为害得苏涟漪受伤,还是因为妄造杀生,只觉心中戾气难消,又看着地上的尸体,杀意奔腾,只能仰天大啸,好不悲切。
  他终于还是敌不过心中的嗜杀。
  当翁方等人赶来,看见柯光的尸体倒了一边,死相狰狞,瞪大着双眼似乎不可置信。
  戒严合十双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盘坐在前,念起了往生咒。
  津荣看着柯光的尸体心里不是滋味,既恨他所作所为,又怜悯他丢了性命,一时百感陈杂,跑到了一边去。
  翁方看过柯光,又看着这边江寒无,幽幽叹息一气,转身背对不语。
  只见江寒无紧紧地抱着苏涟漪,两人旁若无人的相拥,却又不言不语。只是这样沉默的相依,已经让两人心满意足了。
  当江寒无看见苏涟漪受伤的一刻,他心中的那阵疼痛,让他再也忍不住思念,拥她入怀。这份久违的冲动,久违的温暖,让他不禁热泪盈眶。只是他种种因缘,终究没有表现出来。
  曾经说过的话,此刻都暂时忘却吧。
  不问过去,不谈将来,但求当下!
  “寒无,我爹去了。”苏涟漪说得那么悲切,却又哭不出一滴泪水,让人听得心如刀割。
  江寒无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却不能说出心里话。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涟漪,你还有我。”可是,他怎么能说出这句话?
  他知道涟漪的身世,所以明白她此刻的悲伤。
  绝境大师在涟漪出世那日,却离家而去,出家为僧。只因看着最爱的妻子难产而死,绝境心中悲痛,自觉无法面对涟漪,于是选择了逃避,把涟漪交给一户人家抚养,自此不闻不问。
  后来涟漪有缘遇到一位高人,学习武艺。此时绝境已是名声雀起,但他却甘愿退守藏经阁。机缘之下,涟漪终于得知自己是绝境女儿,多次求见,都被绝境拒绝了。
  她本就骄傲要强,心中怨恨绝境,又舍不下这份亲情,于是硬闯,却都被拦截下来。主持知悉内情后,劝绝境与涟漪相见,绝境却是不言不语。
  涟漪心中凄楚,无处宣泄,但还是原谅了绝境。于是每一年,她都会守在寺外,等待十天。如此过去六年,却仍不能与亲生父亲相见。
  她是何等傲气,从不愿受委屈。但是,面对她最爱的人,却屡屡屈服。
  对上一次的拜见,还是遭受拒绝,于是负气之下,道出己心已死,永不相见之语,恨恨许诺以后再不会打扰大师清修。
  如今,最后一面,却是人鬼殊途。
  如果相见注定是生死相离,她宁愿永远不见。只要她知道这世上她还有一个亲人,也于愿足矣。
  只是,一切都注定了要含恨终身。
  苏涟漪无力的躺在江寒无怀里,失魂落魄,喃喃念到:“他最后……最后还是不愿与我相见。”
  江寒无无言以对。
  “阿弥陀佛”,戒严走了过来,幽幽说道:“苏施主,师父不是不想相见,而是不能相见。师父一直在责怪自己,怨恨自己在施主出世之日离你而去。他自恨不配做一个父亲,也不配做一个出家人。他常在佛祖前自责,自己心中有施主,尘缘未了,又不敢面对,苦了施主一生,也对不起佛祖。师父内疚一辈子,更许下诺言,不了尘缘,不离藏经阁一步。”
  戒严合十双手,又念一句佛号,叹息说道:“师父至死未离开一步,可见他心中从来就不曾放下施主。”
  苏涟漪魂不附体般摇头哭泣。
  “阿弥陀佛。”戒严想起师父每日跪在佛祖面前,乞求佛祖原谅他的过错。又想到每当苏涟漪求见的时候,师父更是不吃不喝的打坐念经。
  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世人皆痴,终究逃不出自己设下的困局。
  可怜师父精通佛理,却也悟不透自己的心。纠结二人的羁绊,又岂是不见就能解决?师父逃避了十几年,也使自己痛苦了十几年。
  但是,如今一切都晚了。
  第十一章 一夜难眠
  更新时间:2011-12-09 13:22:09 字数:1891
  勿扰居。
  息风亭。
  居中又恢复了昔日的宁静。
  冷清的没有一丝人气,幽深的让人伤神。
  江寒无依旧在亭中独自下棋。
  他不知还有什么能平息他此时的心情。
  黑子一如既往的凶猛进攻,白子则每每绝处求生,险象连连。
  江寒无举起了白棋,却怎么也放不下。
  他幽幽叹息,心中想到:“是放不下棋子,还是放不下自己?”
  想着又抬头看着眼前的花海,不禁念道:“闲折二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似西施,鞭蓉芍药皆嫫母。”
  这说的不是你吗?
  “少爷,喝茶。”
  津荣满上一杯热茶,又兴冲冲地说道:“我知道这是乐天的《山石榴寄元九》。上面说:山石榴,一名山踯躅,一名杜鹃花,杜鹃啼时花扑扑。九江三月杜鹃来,一声催得一枝开。江城上佐闲无事,山下劚得厅前栽。烂熳一阑十八树,根株有数花无数……”
  江寒无喝住:“津荣!”
  “啊?!”津荣赶紧住口。他近日看书多了,一时记起少爷曾经念过这首诗,就想显显本事,却不料少爷不喜欢。
  江寒无拿起茶杯,里面装着的是滚烫的茶水,却瞬间结成了冰块。
  津荣看得真切,知道少爷心里烦闷,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少爷,津荣知错了。”
  “你错什么了?”
  津荣呐呐说道:“津荣不该把坏人带回居中,又不该好心做坏事,更不该打扰了少爷。”
  江寒无闻言不知该说津荣什么。这好心做坏事到底是夸自己,还是在自责?
  他无心责怪津荣,只是近日心情郁结罢了。遂叫津荣起来,又说道:“你既然知道这首诗,再把后面几句背出来。”
  津荣嘿嘿一笑,扬袖背道:“当时丛畔唯思我,今日阑前只忆君。忆君不见坐销落,日西风起红纷纷。”
  津荣把诗背完,还道少爷会欢喜,却不料江寒无一脸阴沉,怔怔得拿起了茶杯,“砰”的一声,杯子裂成了两半。
  结成冰的茶水落到了棋盘上,打乱了棋子。
  “少爷?”津荣一阵心惊,他很少见到少爷这样的失神。
  他方才不过是想把冰变成水,却不料伤害了杯子。津荣不明所以,还道是少爷太过烦闷。
  只听江寒无喃喃念到:“当时丛畔唯思我,今日阑前只忆君。忆君不见坐销落,日西风起红纷纷……”
  “少爷,津荣有一事不懂。”津荣见江寒无点头,又继续说道:“柯光此等大凶大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可柯光明明是您除去的,您为何让翁老先生和两位大师说是苏姑娘所为呢?”
  津荣记得,那日翁方临走前说过,江寒无可以借此一战成名。他虽然知道少爷不爱争名夺利,可是也不必让众人保守秘密,把勿扰居中发生的一切都隐晦不语。
  “津荣你记住,这里只需要宁静。”江寒无回答得很疲倦。
  累了?少爷是累了!津荣不明原因,但他懂得,少爷脸上全是倦意。到底是对江湖的厌倦,还是对宁静的厌倦?
  津荣沉默许久,又鼓起勇气说道:“少爷,津荣还有一事不明。”见到江寒无点头,津荣继续说道:“少爷,花中的女子……是不是苏姑娘?”
  津荣问完深呼吸一口。他懂得少爷不喜欢提起这个,可是花丛中女子那出尘的飘逸,与苏姑娘是那么的相似。
  三年前,少爷从外面回来,才开始种起踯躅。之后每天都会在息风亭上看花,看着花中的女子出神。
  江寒无沉默不语。
  “少爷……”津荣想说什么,却被江寒无打断,只听他淡淡问道:“津荣,苏姑娘美吗?”
  津荣傻笑点头,应道:“美!我就没有见过比她美的女子。”虽然他见过的女子不多,但象苏涟漪姑娘那样出尘飘逸的美貌,还是第一次见到。
  “少爷,您是在想苏姑娘吗?”津荣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定要把心里所有的疑问都说出来。
  他深呼吸一口继续说道:“少爷,您别怪津荣多嘴。津荣虽然年幼不同世情,但也看得出,苏姑娘对少爷是一片痴情,少爷您对苏姑娘又是……又是朝思暮想,”他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但是他想不到更好的词语了,“但是少爷您为什么就让苏姑娘离开了呢?”
  虽然只有一日时光,但是津荣却能看出少爷对待苏姑娘的那份情深意切。所以,他更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让苏姑娘离开。
  江寒无沉默不语,弯曲了食指,轻敲了桌面两下,心中暗自回答:“可惜他们无缘!”
  “少爷?”
  “好了!再去泡一壶茶水来。”江寒无手指点着破碎的茶杯。
  津荣会意,收拾了棋盘破杯,回到竹舍烧火煮茶。许久才又捧着茶水来到息风亭。这次他不再多言,乖乖的守候在一旁服侍少爷。
  津荣忍不住偷偷瞧了少爷几眼,嘴角抽动几下,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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