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二谓此人早前曾经向尹昌声明某月某日前来府中劫宝,尹昌命过百部曲于府中严阵以待,却竟然敌不过此人单枪匹马闾阵,不仅顺利劫去财宝,更有余裕骑在马上直闯尹府祠堂,让座骑在尹家列祖神主牌前拉屎,才安然而退。最后尹昌派聂不二单挑牵制,再以下毒夺马等下三滥手段,配合周围埋伏的箭手与陷阱,才擒得此人。
“只要他骑在马上……”不二道。“……我从来没有一次挡得住他。”
传说,只要给他一匹马,他就能替你把任何东西夷平。
哪管是一个营寨,还是一整座城池。
“听守卒说,前天稍一松懈,竟然差点给他逃了。”不二踢向那些铁链。“这家伙,明明给好几条铁链扯住,竟然还能照样往前冲。我想,这种疯子,应该很适合你。”
是吗。吕布牵牵嘴角。
男人前额稀疏,一脸风霜,眼神却骠悍勇猛,比周围烈焰还要凶猛。
“哼。”男人紧盯不二。“兔崽子,放开我,我们再斗,直至分出胜负为止。”
“我不是来跟你分胜负的。”不二视线投到吕布身上。“我是来给你工作的。”
“……有兴趣在地府工作吗?”地牢内业火熊熊。吕布语气平静,执起桌上箭矢,置于男人咽喉前两寸。“……如果你不怕死的话。”
“嘿嘿。那……如果有天我发现你再没有能力驾驭我……”男人眼里绽出凛然光芒。“……我可以把挡路的你踏在脚下吗?”
“随时欢迎。”吕布大方摆手。“不二,你也一样。”
要扳倒我,随时都可以啊——如果你们有这份能耐的话。
不二耸耸肩,装作不在乎,然而眼里那份初生之犊的雀跃,却还是欠缺火候掩饰。
“听好了。这可是一份不能退却的工作啊。”
“退?你跟我说‘退’?嘿嘿嘿嘿嘿嘿……”男人似是听到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一样。每一次他听到这个字,都忍不住不屑耻笑。“你也听好了:亡命之徒,永不言退。”
男人的咽喉,缓缓趋向箭锋。
“虽千万人?”吕布竟不后退,也不把箭锋缩开,反而,踏前一步。
箭锋抵住男人咽喉凸出的部分,刚冒出的鲜血,徐徐沿箭头滴下。
嘞嘞嘞嗞嗞嗞嘞嘞嘞嗞嗞嗞。早已被缚牢的男人,像等了好久终于遇到人世间真正好玩的事情般,紧紧握拳,不发一言,额前青筋尽现,却脸露笑容,漠视因为牵动身躯而敦全身烧灼皮肤烧得更盛的铁链,哪管血烟冒得更盛,用力,踏前了一步。
嚓——
“吾·往·矣。”血花不过溅了那么一下,陷进男人咽喉的箭矢,竟然折断了。
聂不二凝望因抵受不了那力道而弯折断裂的箭柄轻轻摇头。这疯子果然是爱玩命的家伙。
“视死如归……”吕布冷笑。“……果然是个亡命之徒。”
“嘿嘿。”男人喉结抖动,把黏在咽喉伤口上的箭头连同半截箭柄抖落。他朝吕布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即使血染征袍,绝不含恨而退。”
燃烧的横梁倒塌在两人之间。
“遇城破城。”
男人无视燃烧的梁柱,大步踏在上面。
“有阵陷阵。”
一步。一步。有前,无后。
铿——不二解下铁链。
“主子,就收留这个亡命之徒吧。”不二噱然冷笑。“刺客、亡命之徒……还有不是人。很匹配的组合啊。”
吕布也笑了,抛下断箭,双手负后。
男人像拂拭蛛网那样把缠身的铁链随手扫去,仅保留了一条,一直勒住他脖子那一条。
“亡命之徒……”
重获自由的男人突然目露凶光,把铁链当成马鞭那样,往虚空一挥,破空之声强如雷轰,炸得铁链末端也隐约燃起火头。就在马鞭快要扫往吕布肩头之际,却突然仅以分毫空隙往外斜去,在吕布肩旁炸出另一团破空爆焰。吕布纹风不动,男人一脸满意,迈开大步,擦过吕布肩膀,往前走去。
“……谨为英雄开路。”
“你去。”
尸山上,吕布拔掉肩上断箭,朝男人道。
“替我召集一群能配合你速度的亡命之徒,
多花点时间,好好训练他们。
两年后,我要你的陷阵营,成为这片土地上所向披靡的骑兵团。”
“陷阵营?”
男人不住琢磨这个称号,翻身上马,嘴角终于忍不住上扬。
“今后,天下人一听到你的名号,都会闻风胆丧……”
陷阵营,高顺。
这名在历史上被忽略的男人,他的速度,他的勇悍,最后,只成为某人生平里寥寥数句的附注。
有名无字,戎马毕生,仅为附注。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有过的强大,没有人记得他在冲锋陷阵问飞扬拔扈的雄姿,曾经肆意把整个时代的骑兵团都踩在脚下,哪管是营寨城郭,无不手到拿来,予取,予携。
从他遇上吕布那一天开始,就替世上唯一懂得欣赏他缺点的男人辟上开疆,陷阵破关,尽管世人都痛骂他的主子有勇无谋,不忠不义,然而,在这名亡命之徒眼中,吕布,却是世上唯一不把他的缺点当作缺点,甚至让他能够做回自己,酣畅淋漓展露自身光芒的男人。
只是。
以速度自恃的他,最后。竞落得半身残废,无法再骑马的可悲下场。
生命有时就是这么讽刺。
该就这样停下来了吗?是时候行人止步了么?
不。
就这样完结我的人生,我,不甘心。
高顺以缨枪把自己跟座骑牢牢缚在一起,犹如当日地牢内铁链满身。骑兵应该死在沙场上。陷阵营还没完结。死剩一个,陷阵营还在。
即使我死了,陷阵之志,仍然未灭。
只要我的死,能激起主子的雄心,我再死十次,也值得。
士为知己者死。
进发人生最后光芒的高顺。终于,被速度比他更快,犹如当年陷阵营般勇猛的虎豹骑狠狠撂倒。他摊仰地上,下半身如顽石沉重,不仅无法如往昔轻松站立或者冲前,甚至连狗一样匍匐爬行,都无比狼狈,万分吃力。
“完了,别胡闹了。”曹纯勒住马强,既不屑,又惋惜。“吕布在哪里?”
曹纯在角落里看到一个颓唐软弱的男人,浑身被粗绳勒住。
“一点霸气也没有,你不是吕布。”曹纯别过脸。“派人去叫吕布前来,就说虎豹……”
闭嘴——!!
要、要是以前,你这喽罗,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同样,换了是我,你连说话的份也没有。
不甘心。就这样完结,我不甘心啊。
臭老天,为什么要我浪费那么多时问?为什么不让我早点遇上主子?要是咱们早点开展那个伟大计划,岂会如此?
心有不甘的高顺挣扎爬起,咬紧牙关,紧紧捏着曹纯的缨枪。
起来。起来啊!我的身体,我叫你起来啊。咳,前进,咳,主公,遵命,前进,前进——
曹纯骑在马上,冷冷睥睨将来的自己。
高顺被踏在马下,凛然瞟向昔日的自己。
好一个亡命之徒。陷阵营的高顺,我会记住的了——曹纯心里想。
好一个不知好歹的喽罗。虎豹骑的曹纯,我等你——高顺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我等着看你最后一步,能不能像我这样——
“高顺,不——”吕布惊醒高呼。
主子,还记得那天你跟我说的话么?
“陷、陷阵之志……”
遇城破城,有阵陷阵。
“永不……言退。”
吾……往矣。
嚓。
高顺心无硅碍,傲然前冲,咽喉迎向一支牢牢定住他陷阵人生的锈蚀枪锋。
即使血染征袍,哪管死而后已。
陷阵营高顺,绝不含恨而退。
手握缨枪的曹纯,被这人视死如归的勇猛所慑,身子后仰,座骑竟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
咽喉咯血的高顺以胜利者的姿态狠狠盯着高高在上的曹纯,紧握拳头,不发;口。
曹纯皱眉。一滴汗从头盔里缓缓流淌到脸颊。他无法忍受这耻辱的一步,咬牙发劲,猛力前倾,血锋狠狠贯穿高顺后颈。
老鬼,去死吧。
你已经过时了。
当。高顺头上的闪亮铜环铿然掉落。
那是吕布曾经加冕在他头上的,代表陷阵营荣耀的光环。
“草纯……”曹纯把视线从高顺投到一脸悲愤的吕布身上。“……谨为英雄开路。”
亡命之徒……
……谨哀英雄末路。
“不二。”吕布正色道。
“我替你安排一个新身分,一个月后,你去投靠丁原。”
“是的,主子。”
“聂姓不祥,张扬大方……”
“嗯。”
遥望眼前天地苍茫,死生辽阔,吕布忽然吐出一个字。
“辽。”吕布轻轻叹了口气。“从今以后,你……就叫做张辽。”
张辽。
后来,我陆续把收为己用的年轻强者,
暗里安插到其他官员麾下作内应,
潜伪窥私,替我办事。
很多年后,
当他们按照我的下一步与再下一步,吞并了他们的主人,
就回到我麾下,成为我的影子。
后来,我把这十个人,包括张辽在内的年轻强者,称为……
十全吕布。
————————————
第六章 同病相嫌
白雪纷纷何所依,洛阳城中无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