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在意
一个学校最大的魅力就是朗朗的读书声，上课时的静谧和操场上的活力。树枝和青草都在拼命地探出头来看这个不值得看的世界，穿着校服的学生在校园里嬉戏追逐，或者三三两两的诉说着彼此的心事。
自从苗小诗被沈香叫走之后，班里的自习课一如往日那般跳脱。龙颜破天荒的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睡觉，右手支着脑袋傻傻的望着前方，不知道想些什么。
龙颜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自习课上完了，苗小诗没有回来，十分钟课间过去了，苗小诗没有回来，第二节课上了足有一半——门口响起了声“报告”，龙颜听出了这是苗小诗的声音，很快速的把指着脑袋的胳膊移开，目光也投向了紧闭的门。
一开门，她就看见眼睛红肿着的苗小诗，也在同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胳膊因为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太久而有些发麻，用另一只手揉着胳膊，朝着吸引了全班注意力的、走到跟前的苗小诗问：“怎么哭成这样了？”
苗小诗一看见她，泪腺像被触摸到了一样的高速运转，但她什么都没说，把桌上的东西收进包里，然后朝龙颜小声说：“被停课了。”接着，她就背负着全班同学的注意力，拎着包从班里出去了。
龙颜有些难受，这从她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来。她一直看着苗小诗的背影，直到苗小诗关上那扇门，同时，上课的老师也冷嘲热讽地说：“看到了吧，人在做事天在看，不管潜伏多久，只要是毒瘤都能给她揪出来。”
班里没有人笑，因为有拍桌子的声音盖过了老师话末的尾音。注意力再度集中在了后面，龙颜已经拍案而起，隔着中间的很多学生，看着站在讲台上那个衣冠楚楚的中年女人，不屑地说：“为人师表，你配吗？”
老师脸色有些不大自然，正在犹豫是否应该斥责龙颜目无尊长的时候，她已经把桌子上摆着仅有的几样东西一股脑扔进了她随身的大包里，泰然自若的背在肩上就朝外走，看也不看站在讲桌后的老师。
她前脚刚出门，老师就紧接着发作了：“你们班这都是什么学生！还有谁要走？赶快走，别留在这碍我的眼！”
三儿和四儿一听这话也拿上东西悠闲地从班里出来了。
龙颜刚一出门就拨了苗小诗的电话，响了几声那头就传出来了苗小诗略微沙哑的嗓音，说“喂”的时候，她还带着哭腔。
“你在哪？”
“一号楼门口……”
“站着别动。”无需多言，龙颜丢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快步朝一号楼那边走去，她没走几步，三儿和四儿就也追了过来。没有多问——事实上以他们的默契也不需要多问，他们就那样简单的朝一号楼走。
教学楼前的苗小诗看着异常单薄，鲜艳的樱桃发卡衬的她的脸益发惨白，长发与春风缠绕成舞，她看上去那么令人心疼。
“怎么回事？”龙颜走到近前，盯着她红肿的双眼。
“李主任叫我听课回家写检查。”
“为什么你要写检查？你又没错。”
“……”
“沈香呢？”
“她挺好的，一直护着我。”
龙颜点点头，四儿沉思了一下，忽然说：“龙姐，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但是李主任……”
“恩，我也觉得不像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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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了，李痕是李主任的侄女，估计是在李主任那边说了些什么。”陈吉斯把手机放在一边，斜斜的靠在沙发扶手上，十指交叉拖着脑袋。
龙颜坐在单独的一个沙发上，一坐下去就连个头都露不全。她翘着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女王派头十足。“我就说什么事都跑不掉李痕。”
在陈吉斯右手边，苗小诗一脸颓然的倚在李光耀怀里，目光有些呆滞，李光耀脸色出奇的阴沉，但还是温柔的轻抚着苗小诗的长发，眼神却是冷峻的结在一起。三儿和四儿表情也不大好看，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了。
“李光耀，你不会就这么放过李痕吧？”三儿忽然开口了。
“怎么可能。”他把倚着自己的苗小诗搂紧了些，手指心不在焉的玩弄着她的发梢。
“那怎么办，她太狂了。”
“让她从学校滚蛋好了。”
龙颜看着苗小诗，欲言又止了很久终于算是开口了，“小诗。”
“恩……”
“别在意，我们不在意，李光耀也不在意，别人在意无所谓，所以你别为别人的在意而在意。”记忆里，这是龙颜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长的话。
苗小诗愣了愣，忽然感动得有点想掉眼泪。李光耀在苗小诗背后的手冲着龙颜连连比大拇指，龙颜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又继续她的面瘫。
他们那样坐了一会儿，这件事以李光耀说：“让我考虑考虑。”而作为结束语就此打住了。李光耀靠在沙发上陪苗小诗看电视剧，三儿和四儿到里面去玩游戏，龙颜又把自己关进书房，陈吉斯很主妇的端着给她热好的加糖牛奶也跟着进了书房。
他喜欢极了龙颜坐在深色地板上，柔软的灯光作为基调那副宁静的模样，以至于龙颜不在的时候，他每次打开这扇门都会感觉仿佛一开门就像现在这样——她背对着自己，如瀑的亚麻灰色长发悬在腰际，赤着脚跪坐，或是盘膝而坐在灯光下，她是唯一的焦点，是属于她剧目的唯一的主角。
然后他像是最痴迷观众，细细的看着她完美无瑕的背影，接着转到她面前，像奴仆般臣服，继续凝视由她一举一动所架构成的剧目。
他和往常一样，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指尖静静地划过书页，时而蹙眉，时而微笑。他就这样简单的，感到异常满足。
龙颜忽然合上书，抬眼看着他。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龙颜那一抬眼间却着实是无尽的惊艳。她轻轻的说：“为什么你这样看着我，我无法专心了？”
“不知道。”陈吉斯呆呆的摇了摇头，细碎的头发在额角轻轻地晃了晃，白皙的脸庞和纤长的脖颈与空气碰撞，模糊了边界，龙颜突然冒出个想法，如果自己是吸血鬼一定毫不犹豫的咬上他露出的脖颈，只为那优美的线条。
他不知道，但龙颜当然知道。没有人能打扰到她，因为她有自己的世界。她把更多时间留给了自己的世界，所以她能大致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即使是在不久之前，陈吉斯也像现在这样望着自己，她原本是毫不在意的，但是不知从哪一天起，她开始渐渐分神，以至于无法再集中。
“出去吧，以后别在我看书的时候进来。”龙颜的口气忽然变得霸道。
“啊？”
“出去啊，你打扰到我了。”她蛮横的理直气壮，让陈吉斯在吃惊之后笑了出来。他伸手用力的揉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这在印象中也是第一次，她在他眼中不再是遥不可及，而是真真切切在自己身边得人，他第一次发现她是这么可爱。
龙颜用力的企图拨开他的手，他干脆把两只手都伸了过去，紧紧地箍住龙颜的双手。龙颜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陈吉斯似乎也意识到不妥。她看着他，忽然说：“万一有一天我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那就别离开了。”他松开她的手，替她把头发捋顺。
“那万一那天你不再需要我了呢。”她乖乖的垂着手，垂着眼，垂着脑袋。
“不会有那一天存在的。”连犹豫都没有，他一如既往的坚定不移。
“我能相信你吗？”
“你必须相信我，因为我一定会做到，就算你不需要我……这几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他笑了笑，像童话里的王子般，笑容看上去金光闪闪。
“我很自私吧，只想着自己。”龙颜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失神。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每一根手指都是冰凉的。“随便，这对我来说不重要，对我来说，只要是你——这样就足够了，别的我都不在乎，就算你是怎样十恶不赦的人，只要是你，那么其他的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更何况只是我从没有感觉到过的自私。”
在他说完的这一瞬间，龙颜几乎脱口而出就要说：“陪在我身边吧。”但是理智硬生生的压制住了她说出这句话的冲动，她把感动都抛开，开口说了一句真正的废话：“原来在你心中我这么重要。”
她脸上表情的变化，陈吉斯一样都没有漏看，听到她后面轻描淡写的这句话，淡淡的失望把他笼罩，但旋即就被丢开，他笑逐颜开，“是啊，就这么重要，一直都这么重要。你反应真迟钝，现在才知道吗？”
客厅里，电视剧的主角们哭得一塌糊涂，苗小诗却一点都没看进去。李光耀捏了捏她的鼻子，“想什么呢？”
“没什么。”因为鼻子被捏住，她说话的语调变得很古怪。
李光耀被她的语调逗得笑了一下，接着说：“龙颜说得对，我们都不在意，别人在意不在意又有什么关系？无所谓的，我们越在意，李痕越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