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具身体记忆中的丈夫、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入赘麻仓家的麻仓干久并没有发现自己妻子的壳子里已无声无息地换了个灵魂,只是关心地伸出右掌贴上了女子的前额,在下一瞬间却缓缓露出了一抹带着些许憨气的笑容:“似乎不发热了,实在太好了——茎子你也真是的,虽然怀着孩子的时候不能胡乱吃药打针,但是你也不能这样硬挨着不是?幸好烧退下去了……”
虽然心中一直在勉强压制着挥开对方手掌的冲动,路歧唇角的笑容却又再放柔了几分,借着抚摸肚子的动作轻轻闪过了男子放在自己前额的手掌,轻笑着细声道:“吃药和打针什么的可能会影响到孩子,我不能冒险……我下回一定会小心不让自己生病的。阿娜塔,抱歉让你担心了。”
男子面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掩着唇轻咳了一声:“茎子啊……你今天似乎有些温柔的过分了呐。你平时可是很少叫我‘阿娜塔’的……而今天居然一连叫了两次?你真的已经退烧了么?”
脑海中某人追着自家夫君家暴的情景一闪而过,路歧唇角的微笑一瞬间消失无踪,狠狠横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字道:“胎教是很重要的,在怀孕其间我一定要保持这样的态度才行——不管孩子是男是女我都希望他们成为温柔的绅士和淑女,你有意见吗?阿·娜·塔!”
4.(四)所谓练习
在自家妻子长年的积威之下,可怜的入赘丈夫在对方发飙的那一刹那立刻反射性地立正站好:“没有——亲爱的妻子大人我很喜欢你叫我阿娜塔请你一直这样叫下去!”
路歧眼底的阴霾一闪而逝,面上却适时地摆出了忍俊不禁的神情,安抚地揉了揉男子散落在肩上的乱发,略略垂下了眸,状似无意地问道:“前些日子父亲用的结果如何?”原本的麻仓茎子虽是出生于阴阳师世家,但由于身体的缘故却并不适合修习阴阳术,更是没有任何占卜的天分,因此即便是占卜男女这样的小事也只能摆脱自己的父亲帮忙,如果她继承的记忆没有错误的话今天便应该是得出结果的日子。
男人的身体陡然一僵,低头沉默了半晌才犹豫着轻声道:“根据父亲占卜的结果……你腹中应该是两个男孩。”
“是一对男孩吗……唔,虽然我更喜欢女孩,不过男孩也不错。”余光扫到男子欲言又止的神情,路歧不由得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了阿娜塔,难道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在下一瞬间却惊恐又失措地捂住了嘴,“不会是孩子的健康方面——”
“不,不是的——茎子你冷静些!”干久面色一变,安抚地按住了妻子的肩膀,稍稍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神色为难地缓缓接道:“两个孩子都很健康,但是这双胞胎的其中之一却是千年前的邪恶阴阳师……麻仓叶王的转世。”
“怎么会这样……”路歧失神地低喃了一声,表面上虽然完全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脑海中却在拼命地回忆着男人口中所说的那位“邪恶阴阳师”的资料——只可惜或许是因为原先的茎子并没有阴阳术的天分,因此记忆中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只知道这位麻仓叶王似乎是平安时代的一位以“消灭人类,建设只有通灵人的世界”为目标的大阴阳术士,亦是麻仓家的始祖级人物。而按照路歧的想法看来,这位麻仓叶王完全就是现代中二病的典型代表——他难道就不知道以消灭人类毁灭世界作为目标的boss自古以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么?想要消灭全人类?莫非他还指望着那些自诩高贵的通灵人种田养活自己不成?她可不认为成为了通灵人或阴阳师就可以辟谷升仙、不吃不喝了!
虽然心中颇为不以为然,但路歧还是做出了一副悲恸欲绝的模样,过了好半晌才哑着声音低声道:“父亲说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吗?我们不可以……留下这两个孩子吗?”
干久按在女子肩上的手指微微一颤,旋即转首避开了妻子灼灼的视线,含糊地低声答道:“虽然一开始父亲的确是打算让你打掉他们,但后来却……总之那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可以留下来,而另一个……”
“另一个……”路歧迷惘地重复了一遍,心中急转之下,在下一瞬间已是适时地作出了与“从小被‘以家族为重’理论洗脑长大的麻仓家大小姐”的身份相符的反应,摆出了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极为坚定地接道:“没有什么另一个——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健康的男孩子!不是什么双胞胎!”
干久愣愣地注视了自己的妻子半晌,眸中若有若无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苦笑着安抚道:“……是,我们的孩子只有一个。”既然他们的父亲、麻仓家的现任家主麻仓叶明已做下了一等到麻仓叶王转世便将其扼杀在襁褓中的决定,那么麻仓家的任何人都不能违抗!既然事情的结局已然注定,那么就算只是逼迫自己忘记也无所谓,只要茎子不会感到痛苦就好……莫非他还在期待着茎子会与他一起反抗父亲不成?他真是糊涂了……对于自己的妻子而言,家族才永远是最重要的不是么?想到这里,男子略略垂下了眼眸,眼中的痛楚懊恼之色却又加深了几分。
不去反省自己的无能,反倒对妻子放弃自己的孩子感到失望么?真是个懦弱的男人!路歧在心中狠狠地唾弃了对方一口,口中却微不可闻地呢喃道:“抱歉,干久。既然我们都没有办法反抗,还是忘记这件事吧……忘记了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随即也不管对方是否听见,勉强露出了笑容接道:“干久,过几天就要到新年了,到那时候你能腾出一些时间陪我去出云大社祭拜吗?”麻仓家方圆数里内都布着结界,想要不惊动麻仓叶明自行离开并不是件容易事,而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家人应该也不会允许她单独出门。那么……借助拜神的机会甩脱她的这位名义上的丈夫开溜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啊……当然没问题,你先好好休息吧。”干久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一时间竟是不敢望向妻子的眼睛,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转身奔出了门去。路歧冷冷地盯着男人远去的背影,面上故作忸怩的笑容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手自一旁柜内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本破旧的薄书翻看了起来——想逃离此处很容易,但想要躲开麻仓家阴阳术的追踪却也并不是件简单的事。虽然麻仓茎子的记忆中的确有着反追踪术的施展方法,但她还是更习惯将知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去依靠那些从未真正属于过自己的、不可靠的记忆。
时间就在她一页页的阅读中慢慢度过,就在路歧翻过写着禁制咒语页面的那一刻,却有一只仅有拳头大小的浮游灵骤地自门缝处滑了进来,路歧微微挑起了眉,将手中的书本啪地一合,随手摆了个阴阳术的术式轻声道:“缚!”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可怜的浮游灵啪地一声如石头般坠落在地上,像个半透明的乒乓球一般咕噜噜地滚到了墙角。路歧用足尖拨了拨地上僵硬的浮游灵,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按照茎子原先的记忆,她体内所蕴含的灵力几乎只比普通人多上少许,因此虽然能够看到灵体,但其对阴阳术的理解却几乎都只是处于理论阶段,此次使用的虽只是最简单的术式,但以她体内的灵力量来说应该也是不足以支持的。她刚才所使用的根本就是灵魂带到这个身体内的妖力!妖魔和阴阳师……按理说应该是死对头才对吧?究竟是她体内的能量在穿越的过程中产生了变异,还是说大剑世界中的能量体系虽然被称之为“妖力”,实际上却是相当于灵力的存在?如果真的是后者,那么组织的那些战士们整日被冠以“非人”和“怪物”之类的称呼岂不是太过冤枉了?
5.(五)所谓夫妻
由于某人一向都有着一时想不清楚的就抛到一边、从来不钻牛角尖的好习惯,因此在下一刻便华丽丽地将灵力和妖力的转换问题抛到了脑后——穿越这档子事原本就很不合常理了,反正能量体系相通就行,她又不是科学家或研究员,干嘛要纠结那么多有的没的?
在路歧如饥似渴地学习阴阳术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已是三天过去。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愧,在此期间仅仅只有一名雇佣的女仆前来为打扫送饭、干些杂务,她名义上的父母和丈夫竟是再没有露面一次,而对他们并不熟悉的路歧自也是没有主动亲近对方的意向。由于她附身的这个身体比较瘦弱,五个月时还并不太显怀,对平时的活动也并没有很大影响,因此她这几天以来倒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直到新年的前一天晚上,她名义上的父母和丈夫才打着探视的名义一同来到了她的房中。
望着前方一溜排开的三名名义上的亲人,路歧目光黯了黯,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向两名老者所在的方向躬身一揖:“父亲,母亲,这几日我身体不爽,未曾前去问安,实在是失礼了。”方自施下礼去,心中便蓦地一沉——根据麻仓茎子的记忆看来她与父母的关系似乎并不很亲密,平时相处时也是恭谨居多,亲近较少……可是见怀孕的女儿施礼这两位无论如何都应拦住才是,难道他们对自己有所怀疑不成?虽然她一时间不便抬首打量对方,却已暗暗地握住了袖中代替匕首的两柄短刃,只待他们看出什么不对时便出手强攻——她在组织中曾经的代号是“隐戮”,非但一向都极擅长隐藏和暗杀,对自身的速度也极有自信,在现在这样的短距离中即便是无法伤人,想要逃离应该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