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他伸出手去,轻轻为付春梅拭去面上的泪痕,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突然之间脑中犹如电光一闪,明白了付春梅自尽的缘由,低声道:“梅儿,你是宁死也不愿看到我去统领拜月教称霸江湖,可是,你又何尝知道,我称霸江湖不只是为了我自己?如今你和克雄都已不在,我就算是做了皇帝又有什么用?梅儿,是我害了你,我……我……”说到此处,喉头蓦然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林逸仙悄立一旁,望着付春梅惨白的面庞,只觉得胸中剧痛,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扶着门框,说不出话来。
  厉啸天与付春梅伉俪情深,是江湖中有名的神仙眷属,只是厉啸天这些年来名利之心渐重,将夫妻之情渐渐看得淡了。但此刻不到半个时辰之间,妻儿相继自尽,厉啸天只觉得胸口锥心般剧痛,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称霸江湖,霎时间俱已不值一哂。
  厉啸天抱着付春梅的尸身,大步走到厉克雄的尸身旁坐了下来,喃喃地道:“梅儿,克雄,我这就来了!”说着从付春梅胸中轻轻拔出短剑,倒转剑柄,闪电般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崔安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大声道:“爹爹!你……”厉啸天回头瞧了崔安一眼,微微一笑,身体仰天倒下,便即气绝。
  林逸仙怔怔地瞧着这三人的尸身,只见付春梅躺在厉啸天臂弯之中,厉克雄倒在两人身旁,一时之间,不由悲从中来,泪水簌簌而落,仰天长啸一声转身便行。
  夜风中远远传来他悲声吟诵之声:“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他轻功既佳,身法迅疾之极,片刻间声音已是再不复闻。(林逸仙经此伤心惨事之后,大彻大悟,遁入空门,竟成一代高僧。)
  这首诗崔安恰是读过,默默在心中吟诵:“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可以荐佳客,奈何阻重深,运命惟所遇,循环不可寻,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慢慢咀嚼诗中之意,不由得痴了。
  白剑洁对这首诗亦是熟悉之极,长叹一声,心道:林逸仙对付春梅情深数十载,终成镜花水月,我对小师妹的一片痴心,只怕也要落得一样结局,仔细体会“运命惟所遇,循环不可寻,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这四句,不由得心灰意冷到了极处。
  便在此时,忽见身边的柳剑鸣缓缓立起身来,拾起地下的一柄长剑,朝崔安走去。崔安见他满面杀气,心下不由一沉,脱口道:“大师兄,你要杀我?”
  柳剑鸣冷冷地道:“你甘为鞑子鹰犬,回护鞑子皇帝,又刺死吴三桂,屡次破坏反清大业,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柳剑鸣方才被崔安点中穴道后,一直在暗运内力冲穴,他身为付英杰首徒,武当内功已到五成火候。兼之崔安点穴时怕伤到两位师兄,只使出了四五分功力,柳剑鸣默默运功之下,穴道竟尔缓缓被冲开。
  白剑洁大惊失色,他内力本是和柳剑鸣相若,但方才见小师妹与亲生父母相逢,情切关心,一时便忘了运功,此时想要站起阻止,可穴道未解,动弹不得,大急道:“大师兄,师父是被莫孤影所害,和小师妹无关,请你瞧在当年同门的情分上,放过小师妹罢!”
  柳剑鸣停住脚步,瞧向崔安,烛光之下,只见她眉如春山,肌肤胜雪,在自己午夜梦回之际,曾多少次梦到这绝世容颜?想起当年在武当山上与小师妹两情相悦,欢笑宴宴,只觉恍若隔世,手腕微微颤抖,剑尖不由自主地低垂下来。
  崔安冷冷地盯着柳剑鸣,脑中又浮现出在虾峙岛上,他咬牙切齿挺剑相刺的情形,不觉冷冷一笑,目光掠过他瞧向付春梅,心道:想不到今天竟然和亲生爹娘死在一处,黄泉路上倒也不会寂寞了。
  柳剑鸣见崔安神情冷漠,并不瞧向自己,显是不屑向自己求恳,酷似当年在虾峙岛上师父去世前与自己相辩的神态,想到师父因此含恨去世,心肠蓦地又转刚硬,冷冷地道:“同门之情?师父对崔安有救命之恩,又将她抚养成人,师门之恩天高地厚,可到头来师父正是因为她含恨去世,我身为武当继任掌门,自然要完成师父遗愿!”说着依旧举步向前。
  白剑洁情急之下,一股内力从丹田涌出,登时将被封的穴道冲开,顾不得手足酸麻,一跃而起,抢到崔安身前张开双臂,大声道:“大师兄,你要杀小师妹,就先杀了我罢!”
  柳剑鸣平端长剑,厉声道:“白剑洁,你胆敢不尊掌门人号令?”
  白剑洁只觉得柳剑鸣目光犹如利刃,直向自己射来,若是在往日,他早已不假思索地让开,但他深知此刻一旦退开,小师妹立时就要命丧剑下,反而上前一步,用胸膛顶住剑尖,道:“只要掌门师兄肯放过小师妹,剑洁甘领门规处置!”
  崔安见白剑洁挺身相护,心下感动之极,低声道:“三师兄,你不必为我触犯门规,柳剑鸣想要杀我,就让他来杀好啦!”自从入武当门下以来,她尚是首次直呼柳剑鸣之名而非尊称大师兄,显是决意与柳剑鸣恩断义绝。
  柳剑鸣勃然大怒,正待喝令白剑洁让开,蓦地里一条人影从门口闪电般掠入,一掌拍向柳剑鸣右臂!
  第262章 清泪长啼血
  (今日第二更,明天继续更新,如不出意外,明日送上大结局,感谢大家的支持。)
  柳剑鸣武功已臻江湖一流好手境地,只因愤怒太甚,竟然并未察觉有人进入院中,待得惊觉已是不及,被来人一掌拍中臂弯,手中长剑不由自主地疾刺而出,刺入了白剑洁的胸膛!
  白剑洁穴道甫解,手足酸软无力,虽见到有人来袭,却无力闪避,只觉胸中一痛,长剑已是透胸而过。
  崔安眼睁睁地瞧着一截亮晶晶的剑尖从白剑洁背心穿出,只觉得如同陷身噩梦当中,想要惊呼却又一声都叫不出口,只见白剑洁背心伤处鲜血疾涌而出,片刻间已将衣衫浸得通红。
  白剑洁闷哼一声,手抚胸口,仰天倒在了崔安身上,崔安眼见得白剑洁身上的鲜血汩汩流在了自己衣衫之上,终于大叫出声:“三师兄!”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住了白剑洁的肩头。
  白剑洁身体倚在崔安臂弯之中,他胸口受创甚剧,颤抖着想要说话,但却终于吐不出半个字,瞧见崔安珠泪盈盈,痛哭失声,却微微一笑,吐出最后一口气,就此气绝身亡。
  在武当同门之中,崔安与白剑洁最为投缘,情分也最深,虽然后来因与大师兄相恋,两人都有意相互疏远,但在崔安心中,早已把白剑洁当做了兄长一般,师父去世之后,三师兄便已是师门中最亲近之人。
  可如今竟然连白剑洁也遽然惨死,崔安只觉得五内俱摧,肝肠寸断,“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星星点点尽数落在了白剑洁的胸前,但他胸前衣衫早已被自己的鲜血浸透,崔安吐出的鲜血立时溶入原有的血渍之中,片刻间再也找不出丝毫痕迹。
  柳剑鸣“啊”的大叫一声,身子摇摇晃晃地后退,嘶声叫道:“三师弟!”已全然想不到还有敌人在后。
  只听背后一名女子阴测测地笑道:“柳掌门果然是心狠手辣,竟然连师弟师妹一齐杀!”声音甜甜腻腻,听在耳中,隐隐有荡人心魄之意。
  崔安只觉这女子语声熟悉之极,抬头看去,但目光却被柳剑鸣的身形遮挡,蓦然间心头一惊:我的手能动了!一念及此,已觉真气在体内诸处经脉缓缓流动,全无方才窒涩之意,双臂上寒冷如冰的感觉亦早已消失无踪。
  柳剑鸣缓缓转过身去,只见身后三尺处立着一名身穿白色丧服的女子,两道长眉斜斜吊下,正是萧家二鬼中的萧盈盈!
  萧盈盈见柳剑鸣虽是赤手空拳,但瞪视着自己,目光中杀气大盛,当即又向后退出几步。柳剑鸣厉声道:“萧姑娘,武当派与萧家二鬼素无梁子,你为何要在背后偷袭,害得我错手杀死三师弟?”
  萧盈盈腻声一笑,媚眼如波瞟向柳剑鸣,道:“本来武当派和咱们萧家二鬼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谁叫柳掌门这般不遗余力地反清复明,成了朝廷明令缉拿的钦犯呢?柳掌门,我瞧你还是赶紧束手就擒,咱们已经接到密令,武当谋逆之罪只追究柳掌门一人,只要你将项上人头乖乖交出,朝廷绝不再和武当派为难。”
  柳剑鸣勃然大怒,厉声道:“我武当派既然决意反清复明,就早已不怕一派覆灭之祸,鞑子朝廷阴险狡诈,说什么不和武当派为难,纯属一派胡言!”
  崔安低低惊呼一声,心下已是雪亮:康熙定然从张勇处得知自己刺杀吴三桂得手,遵守信诺不追究武当派行刺谋逆之罪,但柳剑鸣却仍在四处为反清复明奔走,却是无法坐视不理,这才下令只追究柳剑鸣一人。
  柳剑鸣听到崔安在背后惊呼,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护在崔安身前,片刻之前他还要咬牙切齿地手刃崔安,可萧盈盈一现身,不知怎地,他心中却又隐隐害怕崔安遭了萧盈盈的毒手。
  萧盈盈瞧出他的心思,腻声笑道:“想不到柳掌门和师妹还是余情未断,居然又怜香惜玉起来啦!”
  柳剑鸣双掌一错,拦在胸前,厉声道:“你杀死我三师弟,今天绝不容你活着离开此地!”他情知萧家二鬼历来形影不离,此刻只有萧盈盈现身,那萧三郎定然藏在暗处伺机偷袭。是以他虽恨不能将萧盈盈立毙掌下,却不敢贸然动手。
  萧盈盈踏上半步,拂了拂鬓边的发丝,媚眼如丝瞟向柳剑鸣,腻声笑道:“柳掌门这话就不对了,你可要瞧清楚了,白剑洁身上插的是你的长剑,你手上沾的也是他的鲜血,是你亲手把剑刺入他胸前,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是你亲手杀了三师弟,何必嫁祸给我一个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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