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抹不去的伤
对我来说，秋天总归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季节，会想到很多事，一个人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
周末，我又回到了这个空荡荡的家。冰凉凉的家具，我对它们说“我回来了”，可是没有回应。我的家，我明知道它曾经不是这样的，也深信它不会永远这样下去，但这些并不足以驱走此时此刻眼前的空旷带给我的孤独感。
是的，真真切切的孤独，深入骨髓。在学校的日子有依依和小瑜陪伴，我可以伪装快乐。一个人，面对的只剩下自己，这种时候，我没有办法对自己说谎。
爸爸妈妈，你们已经离开家里四年了，上一次打电话回来还是两个月以前。我知道自己20了，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可是，我真的还是会想念你们。
你们在东京过得好吗？饭菜还吃得习惯吗……妈妈胃不好，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日本人总喝冰水的习惯……我记得爸爸不太喜欢吃海鲜的，到那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了。妈妈说工作繁忙让我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打电话给她，我感觉自己好像快被你们遗忘了，唯一能沟通我们的只有隔三差五的银行汇款……
忽然很想有个人能陪在身边。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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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我走到了天炫家门口，踟蹰了很久，还是按下了门铃。
“喂？哪位。”
“是我。”
“小夏？”天炫从屏幕里看到了我，连忙按了开门键。
我走进天炫家，还是那么华丽地空旷。到底是公子哥的家，用豪华两个字形容绝对不为过，复式的不说，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卧室、客厅，间间高贵整洁，各种欧式装饰和壁纸，真是令人神往。
“叶叔叔不在家吗？”我问天炫，甚至感觉自己的话有回音。
“哦，他去公司了，说是有事晚上才回来。”天炫关好门，“怎么了小夏，怎么突然过来了。”
“嗯……没什么事，一个人呆着有点无聊，就想过来看看你。”
“呵呵，好啊。”天炫笑着说，“先坐吧。”
我坐到天炫家的沙发上，环视着周围。欧式家具，巨型油画壁挂，这里永远那么奢侈着。
“小夏你怎么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不高兴吗？”
“没有……”我低下头，“就是忽然有点想爸爸妈妈了，感觉有点孤单。”
“开心点，小夏。”天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我心中所想无穷无尽，此时却忽然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只好释然地笑了笑。
“我昨天刚买了几张cd，要听吗？”
“嗯，好。”
天炫走到客厅的音响旁边，放了一张cd进去，随即响起了优美的钢琴曲。
“钢琴曲，我很喜欢呢。”
“我也喜欢。”天炫从冰箱拿出两罐饮料，坐到我旁边，“让人感觉很宁静，平时我只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才会听。”
“挺有品位的男人嘛，以后嫁给你的人真有福。”
“呵呵，是吗？”天炫冷笑，“只要别是苏昕海就行。”
“那么排斥昕海吗？”
“如果她不追我我就不排斥。”天炫语气平淡中透出一丝愤懑，大口喝了几口可乐，“再说她那中英文混杂的说话方式，有几个人能接受啊。”
“那你喜欢的是谁呢？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啊。”
天炫放下饮料，沉默了几秒。
“帮我？真的吗。”他嘴角挤出一丝无奈的微笑，“如果我喜欢的是你呢？”
“天炫我是认真的，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_=”
“好吧，逗你的。想让你开心点。”天炫像个孩子一样笑开了。
“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再说，我喜欢的也不是你。”
他竟忽然又沉默了几秒。
“小夏，”天炫凝视着我，“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也不是。”我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种时候还是赶紧转移话题为妙，“啊，天炫，我记得你以前还学过一阵子钢琴呢。”
“嗯，是学过。”天炫的语气渐渐变得平静了起来，稍作停顿了几秒，“而且是我们两个一起学的。”
我自然明白他话的意思，又静静地说，“你喜欢钢琴，为什么后来却放弃了？”他的表情凝固在那里，目光黯淡，像是在回忆里搜索着什么。
“要不是因为钢琴，妈妈也不会走了。”
因为钢琴？
音响里的钢琴曲转入了哀婉的氛围，忧伤，回旋。好像在诉说心中的悲伤。是肖邦的曲子吧，那么凄凉。我静静地想着，拉住天炫的手臂，他面无表情，好像正在痛苦的回忆中搜索着一些片段。天炫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小夏，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妈会离婚吧。”
这么说来，我还真的不知道，还有天璨……即使父母离婚了，至少他是叶叔叔的亲骨肉，为什么会一走了之，人间蒸发般地再也没出现过？
“嗯，不知道……”
“还是告诉你吧。”天炫苦涩地笑了笑，“因为爸爸怀疑她有外遇。”
“外遇？”
“嗯。当时妈妈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作曲家，当然会有很多机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又弹得一手好钢琴，因为这个吸引了很多男人的目光吧……”
“怎么会呢，阿姨一直是个贤妻良母啊，怎么可能。”
“爸爸可不这么认为，”天炫继续说，“妈妈总是加班到很晚，有了灵感甚至可能彻夜不归，也许放在哪个男人身上也会起疑心。”
“怎么会这样……”
“后来矛盾终于激化了。”天炫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闭上眼，“他们最终还是大吵了起来。无论妈妈怎么说，我爸都一口咬定她在外面有别的男人。”
我没有说话，或者说我不知道此时自己应该说什么。
“我们曾经拿过很多钢琴比赛的奖，爸爸毫不留情地把我和天璨所有钢琴比赛获奖的奖杯全部砸碎了，更砸了家里妈妈心爱的钢琴，那架蓝水晶钢琴，是他们结婚的时候，爸爸送给妈妈的，算是定情信物。”
我还记得，那架漂亮的蓝水晶钢琴。雪贤阿姨一定伤心死了，换作我，我也不能接受。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有些压抑。
“妈妈彻底绝望了。”天炫叹了口气，停顿许久，“离婚后，天璨判给了妈妈，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也不敢多问。这样的情况，天璨怎么可能再回来？”
原来是这样……所以天璨选择了一走了之，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离别时和我说的话，难道都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吗？他说过的，他说过一定会回来的啊，为什么要骗我……
“我也只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才放些钢琴曲听听，爸爸在家的时候我是不敢的。”天炫无奈地笑了笑，“至于后来海上的事故……你是知道的。”
“嗯……”想到这，我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心里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难过。
“发生这样的事……也是我和爸爸完全没有想到的。”
“可是，他们有可能根本没上船啊，可能……”
“理智点，小夏。”没等我继续说下去，天炫已经打断了我的话，“有旅客登记的，警方已经证实了，妈妈和天璨确实登上了那艘客轮。虽然我也不愿意承认……”
“可是……只是失踪而已，不是没有找到他们吗？怎么能……”
“四年了，如果他们活着，会杳无音信吗？”
我无言以对。他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沉默了片刻，嘴中轻轻吐出几个字：“我从来不相信奇迹。”
有谁愿意等奇迹出现呢？可是这些年，我不是一直在等吗……那种望眼欲穿，时时刻刻都交织在心里。
“可是，一定要宣告死亡吗……”
“即使不宣告，他还会回来吗？”我渐渐抬起头，看见天炫的眉宇间透出一丝伤感。“夏，那是我亲生母亲，我亲生弟弟。我的痛，不比你深吗？”
“对不起，天炫……”
这时，我感觉自己的视线已被泪水模糊得不成样子，天炫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擦了擦眼泪：“天炫，天璨的房间你们应该还留着吧，我，想去看看。”
“我怕你会更难过。”
“不，我想去看看。”
天炫思索了一小会，还是带着我来到了二楼，天璨曾经的卧室门口。我推开房门，一股冷清的空气迎面袭来，毫无生机的沉默令人窒息。床，书柜，写字台；一切家具静静地摆在那里，没有丝毫声响。
我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一个相框上——一张老照片，上面有傻傻的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这天是女孩的9岁生日，两个男孩来陪她庆祝，三个人的笑脸温暖而灿烂。我用指甲轻轻触碰着这幅离我而去的画面，原来它已经如此遥远。
天璨，你过得好吗？会不会想起我呢……
“小夏……”天炫洞察到了我情绪的变化，走到我身边，也看到了桌上的照片。
“只是看见照片，有点情不自禁。”
天炫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夏，都过去了。”
“天炫，我……”我忍不住扑到了他的怀里哭了起来。天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我。
“小夏，不要哭了。”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情绪，“我只是想到他的时候，会很难过。”
“天璨他也不会希望你为他难过的，他会希望你过得好。”天炫对我笑了笑，“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了。”
我却忽然感到了一丝释然，破涕为笑，“呵呵，我真是傻。对不起，天炫，让你也陪着我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
“傻丫头，明天我们去游乐场怎么样？陪你放松心情。”
“游乐场？……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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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走下楼时，钢琴曲依然在播放着，悲伤，哀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