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汉文,与君聚无期

  看着于致和离去,张铁蛋直朝他的背影撇嘴,瞧他那瘦板条的个子白叽叽的脸,要不是碍着他是袁世凯的义子,张铁蛋早想收拾他了。其实义子又算什么?说白了,不过一个拉拢人心的虚名罢了!当初张铁蛋跟着连城时,北洋军里只要有学问有军功的都被袁世凯收到了麾下,不是义子就是门生,尤其是那些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回来的高知识分子,全都成了北洋军的大人物,他于致和不过一个小角色罢了,要是大哥读过书,肯定比他强多了!
  连城倚着椅背,两手放在身前,睨着那封信,半晌,骂出声来:“妈|的!欺负老子没学问啊!老子要是能读完一封信铜仁还有他呆的用处么?”
  张铁蛋走过来嘿嘿笑着,宽心道:“大哥甭理他!要是打土匪为民除害也有错,那天底下还有对的事儿吗?老百姓现在都念您的好呢!贵州这地方虽受桂、湘、川、滇四省包围,又小又贫,可兄弟我觉着这地方不错,有发展前途,咱就在这儿不回去了,不回去受那些有学问人的气了!”
  连城一指抵着眉不语,过了一会儿他就扶着椅子站起来,一把抓了那封信,吩咐道:“好好守着司令部,监督各营训练!”说罢,抓起拐杖就拄着往外走。
  张铁蛋不明所以,追到门边喊问:“大哥!您去哪儿啊?”
  白锦屏搁下笔,手拿起宣纸,看着自己作的长短句——
  长庭阔院风细细
  望断天涯,与君聚无期
  风停叶落尘埃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夫人,您写的真好!”静儿放下墨拍手叫好。
  白锦屏的眼皮一跳,惊骇:“你认字?”
  见她这样反应静儿大不解,摇摇头说:“不认得啊。”
  她松了口气,嗔道:“不认得瞎说什么。”
  “就是觉得夫人您写的好看啊!”
  她轻叹了口气,将纸慢慢卷起来,刚才是怕静儿认字窥到她心中秘密,这会儿竟又希望静儿真的认字。这诺大的连府,竟没有一个可谈心的人,真闷。对许汉文的思念便随之增长,从小到大都是他陪着她,教她读书识字,与她对诗作词,虽然她做的不如他好总被他训教,可当时心里那份喜悦是真真切切的。
  可惜,与君聚无期,他死了。
  她一阵伤心,临别时他说的那些伤她的话一字一句都回来了,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如果他活着就好了,就算不能嫁给他,能看着他成家立业把许家一脉传承下去也好啊,许家就这样,没了。
  她把纸卷好扔进了一旁的纸篓里,拿起一旁写的《诗经》略一翻看,不禁轻笑。
  “夫人,怎么了?”静儿也探着头看。
  她慢慢摇着头说:“以前在家,父亲鞭策着我都没好好写过字,总会把小楷写成狂草故意气他老人家,现在没有人督促我却写了一手规整的小楷。看来,性情不是靠写字练出来的,而是岁月磨出来的。”
  静儿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楷什么草,懵懂点头。
  这时,忽见连城拄着拐杖嘚嘚走了过来,静儿赶紧迎过去扶他,他不让,推开静儿大步进书房,白锦屏见他情绪不对,心里的弦不觉也紧了,上前道:“你腿上受着伤还这么风急火燎的,万一牵动伤口怎么办?”
  连城从司令部回到家里,一肚子火气,听白锦屏一语,奇妙地熄了,他垂了垂眼,表示认错,把书信递给她,闷声道:“帮我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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