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镜轩(二)
这边宋清侬在那天马行空的琢磨,对于齐晋这人,她早有耳闻。以前在上官先生那里学艺时,钟毓秀很爱跟自己炫耀她的这个青梅竹马,那时候的钟毓秀还不是古沧皇后,年纪也小,只比清侬大三岁,两个女孩子同样的天真烂漫,好像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美好,钟毓秀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个被自己看的像天神一样的男子会一点一点拿走自己所有在乎的东西。
这些日子,宋清侬亲眼目睹了齐晋的手腕,觉得这个世界的人有些时候真是让人心生寒意,就像齐晋,二十三岁的年纪,玩起政治来,手段丝毫不逊于那些年过半百的老狐狸们。还有古映宸,虽然亡了国,但是只能说他没生在一个好的年代——本来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任谁也没有本事把它收拾好。
现在好了,又突然冒出一个李镜轩,远远看去,只见棕色健马上的男子一身银色的袍子,前额散下几缕头发,目光悠远而淡定,好像他要见的不是一国之君,而是随便在大街上碰到的一个问路人。
从宋清侬这个角度看来,李镜轩颇有几分阴冷之气,好像前世看的电影中那种深藏不露的狠毒角色。宋清侬心里充满疑惑:齐晋跟这种人怎么会有交情,他在这时候出现又意味着什么呢?
就在这时,李镜轩的随从队伍中突然冲出一匹高头大马,好巧不巧的往宋清侬所在的队伍驰来。事情起得太突然,感觉上像是受惊的马带着主人在队伍中横冲直撞,大齐指挥官不清楚对方什么身份,没有上头的命令也不敢随意乱动。眼看马上的人尖声吆喝着,但是疯了一样的长腿畜生哪还有一丁点温顺的样子,任凭主人怎样用鞭子抽打也不肯乖乖听话。
宋清侬听见马上之人的声音,微微一怔:这根本就是个女人嘛!
有时候事情就是巧地让人不敢相信,就在宋清侬满腹疑惑的当口,那匹马径直朝这边的队伍冲来,这下场面就更混乱了,不知道哪个统领高喊一声:“保护陛下!”,原本整整齐齐的队伍立马乱了套——谁不想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啊,要是真立了功,那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啊!宋清侬本打算跟着大家做出一副忠君爱国的好士兵形象,但是她刚跑两步那马就抬起前蹄朝自己袭来。要是在平时躲过它根本不在话下,但是现在身边都是乱哄哄的拿着武器并且红了眼的家伙,这往哪边躲好呢?
眼见那马蹄就要踢在自己身上,宋清侬抓住机会晃动身体闪到马的左腹边,伸手按住马上人的腿,以防那人摔下来,自己也趁势跃上马背稳稳抓住了缰绳。
这一来可非同小可,那马儿被彻底激怒了,长嘶一声抬起四蹄就往城外的方向跑去,宋清侬只听背后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也没听见他们都说了什么,马儿就跑的远了。宋清侬习惯性的打量一下自身形式,这是以前在部队的时候长官教授的:在任何紧急情况下,弄清自身状况才能做出完美部署。她立马就发现目前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因为坐在自己前面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身子僵直的立着,姿势很不像是会骑马的样子。宋清侬心里惹火,嘴上却很客气,吩咐道:“你放松点,不要绷着身子,双腿不要夹马腹,待会如果需要,我喊跳的时候,你就抱紧我。”说完身子后仰四十五度,紧了紧手里的缰绳,嘴里吹出一串音符。她曾经在蒙古草原上呆过一段时间,在那里跟一位老牧民学过驯马术,她现在嘴里吹的就是那位牧民教的,对于发性的马很有安抚作用。
还好对于马这种生物,几千年来习性并没有发生多大改变。所以宋清侬很明显的感到它的速度慢了许多也稳了许多。这一带是一群山脉,虽然不是很高,但山路崎岖还有很多石块,好不容易等到一段比较平整的地段,宋清侬用右臂搂住那人的腰,叫道:“跳”
她这边已经做好了跳马的准备,没成想那小女人却像是被蛇咬了口尖叫一声,用力甩开宋清侬的胳膊。可怜敏捷的宋清侬收势不住,被挂在马腹旁边,好不容易温和一些的座骑再一次被成功惹恼,立马又展开新一轮的疯狂奔跑。
即使有多么不想发火,宋清侬也忍不住冲马上的人骂道:“你想干什么,玩命呀?操!”胳膊擦在凸出来的山石上,木麻木麻的感觉让她搞不清自己有没有抓住马缰,好不容易翻上马背,还没有坐稳小腿又被踢了一脚,宋清侬的忍耐度达到几点,再也不管她是个什么身份,只想抓住一些东西稳住身子,无奈能抓得只有那女子的小身子骨,这下子好了,两个人一起落了马。可怜此处山坡陡峭,两人毫无悬念的向坡下滚去,偶尔带下几块碎石俱都呼啸着下去了。
那女子瞪着宋清侬,愤怒的好像要把她撕碎。她全身都被擦破了,尤其是脸部,虽然她自己看不见,但是那真真实实火辣的感觉却真实地存在着,她怎能不担心,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但是看看面前的这个臭小子,居然还理直气壮的看着自己,要不是他硬搂住自己的腰,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比起这个女子,宋清侬的伤要轻得多,起码在往下滚时,她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受过最正规的生存训练,要是连这种基本的安全常识都不懂可就说不过去了。
宋清侬现在可以确定,这个女子真真正正是个大脑萧条的主儿,如果刚才在上面自己还不能确定她的目的,那现在她可以放心了,这个女子就是一个脑残,而且是被惯坏了的脑残,做事情根本不分场合,更不会去想后果,也许在她那小脑瓜里,就没储藏过“后果”的定义。
自从这女祖宗告诉她为什么好好地那匹马会受惊,为什么要把自己踢下马来,宋清侬就不准备搭理她了,救这疯子是这么久以来,宋清侬做的最让自己后悔的一件事,她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变态的女的,就为了让那个什么见鬼的李镜轩多注意她一点,不惜给自己制造各种各样的危险引他来救。但是这种小儿科的把戏一次两次兴许奏效,如果次数多了,那还不跟狼来了一个效果?
宋清侬不愿意再在这女的身上费脑筋!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离开这个不知道有没有鬼的鬼地方。可是刚抬起头来宋清侬便犯了难:这么高的山坡,上面居然寸草不生,怎么上去啊?这可真是人在倒霉的时候穿道袍都能撞鬼!
最要命的是,那位到现在都不知道身份背景来历的罪魁祸首居然被远处不时传来的野兽叫声吓得蹲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了。真不知道在上面她是哪来的勇气把自己踢下马的,并且在刚坠下谷底的时候还指着自己的鼻子骂“祸害精”,好像完全搞忘了谁才是祸害精。
宋清侬完全相信这是个无脑的女子,真应了二十一世纪“女子的样貌和智商成反比”的箴言。看着她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还真有些惹人心疼。幸亏宋清侬不是男人,否则她还真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过去对她怜香惜玉一番。
不过说实话,宋清侬也能理解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孩子平时在家里都是左拥右呼的,现在孤身陷入绝谷,怎能不怕?
尝试着往上面爬了好几次,但是都不得不放弃了,那坡实在是又陡又滑。看来只有另寻出路了,但是这地方岔路又多,领着那女子转了好几圈,结果总能在某一处岩石上看到自己刻下的记号,居然还迷了路,真是要命!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两个人都是又累又饿,夜晚的山谷气温也降了下来。宋清侬担心再这么下去不但找不到出路,还可能让体力流失的更快些,只得就近找了块一人多高的巨石,两人在避风处躲了起来。由于自己是从军营中出来的,身上没带火折子,也没指望那大小姐有什么点火的东西,所以二人也没有生火,为了避免地上的毒虫,两人爬到石头上坐了一夜。在这一夜里,宋清侬知道这女子名叫燕沁儿,是白宜湾前主燕信的女儿,燕信仙去后,李镜轩继任湾主,这燕沁儿就跟着李镜轩了,听她那意思,好像两人已经有了婚约。至于李镜轩这人,燕沁儿说的比较含糊,只是说出了李镜轩不是生来就是白宜湾的人,好像是在七岁的时候被燕信带回去的,那时候他身体差的路都走不了,几乎每天都是被人抱来报去的。但是后来就好起来了,还练了一身好武艺。对于李镜轩七岁之前的身份,燕沁儿不愿多说,宋清侬也不好再问。
这些都是燕沁儿在讲白宜湾的时候顺口说出来的。她真是个心性单纯的女孩子,除了李镜轩的身世之外,对于其他的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宋清侬这个还是陌生的“男人”。宋清侬知道了关于白宜湾的大概,原来白宜湾真如武易说的那样,是东海以东的一座岛屿,不归于陆路任何一个政权管辖,他们的祖先是一位古沧的皇后,因为某些事情离开了皇宫,独自带领一些人来到这处海外之地,然后就有陆地上的人陆续来到岛上生活,到现在那座岛屿已经成了一座实际意义上的城市,而且经济十分发达。
宋清侬知道,这样的地方一旦繁荣起来定会让当权者忌惮。像齐晋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任由白宜湾壮大下去。那这次李镜轩前来大齐,就很有可能是齐晋召见的。
看来这天下还是没有平定啊!
山里的空气很好,天上的星星显得又多又亮。燕沁儿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但还是很放心的靠着自己睡着了。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她披上,让她平躺在自己腿上,宋清侬抱了抱肩膀——她并不知道,自己带着燕沁儿在山里乱转的时候,无数次和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踏上同一条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