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梦魇
[梦魇]
[01]
安然翻了个身。在睡梦中，皱着眉头。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发出呼呼的声响。
还是静谧而不为人知的夜。
被困在梦魇中了。
仿佛被巨大的蜘蛛丝控制住了身形，无法逃遁。
张惶、失望、恐惧，过去的一切罪孽都复苏在身上，只有不断的离开和告别。
快要醒不来。
巨大的、压抑的梦境。
——梦见了什么呢？
不是魑魅魍魉，不是莺歌燕舞，也不是哀鸿遍野。
这是第几次梦见？
梦见了什么？
[01-04 相识]
[02]
第二天傍晚放学，安然确确实实地被班主任的决定给吓到了。
“这次校庆，我们年级要演侦探剧本！——福尔摩斯！”
话一说出口，安然预料到同学的反应是什么……有些扶额，有些哂笑，有些叫唤，有些哀嚎。安然甚至听到舒娅在偷偷地说“这次校庆的节目肯定很雷人”。她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班主任。
“咳咳，安静！”班主任尴尬地说，“这是学校安排的，我们也没有办法。还有，这难道不比我们以往排练的‘辛德瑞拉’要好多了吗？”
“是啊是啊——是好多了。”某人一脸黑线，看着班主任，“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福尔摩斯是谁演啊？老师？”有好事的同学举手问道，“华生呢华生呢？是不是由女生扮演啊？”好八卦的人……安然看向那个方向，居然是泯之！
怎么会？泯之平时不这样的……
泯之对着她微笑了一下——就像以往那样，仿佛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老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没错。福尔摩斯就由三班的那位晋斯烨同学扮演，而华生呢，就是我们班的……”
“——我们班的谁？”群情激奋啊，果然班里的这些家伙对绯闻这么敏感……
“凌舒娅同学！”班主任看向第三排的某个位置，带着“邪恶”的微笑说道，“那么今天下午，就拜托你去综合楼那里去排练吧！”
“甚……”安然顿时感到一阵无力。正如泯之曾经打趣说过的那样，晋斯烨这个人无比可耻、可恶，还有花心。让舒娅去演华生，做那个医生，岂不是害苦了她……？
她回头张望了一下舒娅的位置，发现泯之和自己也怀着一样的担忧表情。
而出乎意料的，舒娅却异常的平静——？
放学后。
舒娅一边整理着书本，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啦，不是安然你还有一个配角陪我去么？不会有什么事的啦——”
“啊，真的么？”泯之一脸怀疑的表情，说，“我也有任务在身，所以不能去……啊不是，我是还有合唱队的任务啦哈哈哈哈——”泯之一脸无奈的表情。笑得很勉强。
“没关系。有我在就好了。那么泯之——你们排练到什么时候呢？我们在校门口那里见面吧。”安然建议道。她不是没有注意到泯之的奇怪的笑容，但是她想装作无视。
“——不用了。我们貌似要排练到很晚。”泯之笑了笑，“你们俩先走吧。不要遇见色狼大叔呦！”
“呵呵呵呵呵呵……”舒娅干笑了几声，侧过脸来斜睨了她一眼，轻笑，“我看就是你吧……”
“那——那我先走了！”泯之背起书包，向她们这个方向笑着摇了摇手，飞快地离开了教室。
“唉……真是拿她没办法。”安然苦笑，看了看她抽屉里遗留的书本，“泯之啊，总是这么丢三落四的。”
泯之隐藏在走廊的角落，看着教室里的方向，听到安然的自言自语。不禁有了苦涩的表情：是啊，我就是这么丢三落四，这次，也许把自己也会丢了呢。
综合楼很阴森。传说这里死过一个因怨恨而自杀的女学生。那个女学生从高高的综合楼上跳下，据说最后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的确是一个很恐怖的传说。
走入明亮的排练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
“呦，‘女主角’来了啊。”但见一个女孩微笑着，向“福尔摩斯”看去，“晋斯烨——福尔摩斯，你的华生来了。”
“搞什么嘛……”舒娅小声抱怨了一句，抬头看了看被泯之称为“无耻的家伙”的晋斯烨，其人正在一脸郁闷地打量着大厅：“我说过我根本不想参加这里的什么烂活动！非把我拖到这里来，无不无聊？！”
“无不无聊可就不仅仅是你的事了。”有人冷冷地说了一句，从高台上跳下，向这里走来。
安然转过头去，微微一呆：是他！那个少年！
“你又是谁？”晋斯烨看了看这个虽比他高一些但丑的多的少年，皱了皱眉头。
“我是工作人员。初次见面，我叫李昕慕。”说完伸出手去。似是要握手的样子。
——什么？他不是很讨厌和人接触的么？怎么会……
晋斯烨看了一眼他，眼里充满不耐，伸出手握了握，但很快就松开。他百无聊赖地倚在台上，冷眼看了看李昕慕：“废话少说，那就开始吧。”
“剧本。”李昕慕每人发了一本剧本，走到安然面前的时候，神色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
没错……只是发剧本的话，是碰不到别人的吧？可是，他为什么去握手？
安然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03]
排练结束后。已经是8点多钟了。
“——那么一起去吃饭吧！反正这么晚了。”晋斯烨无谓地看了一下表，建议道。
“不用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你们去吧。”李昕慕收拾好了东西，回过头，冷冷，“回去不要忘了背台词，明天还是在这里集中。”
“切，真的好扫兴啊。”刚才那个女生不满地嘟囔着，又回过头来笑着问安然和舒娅，“那你们呢？”
“咦，我们么——”舒娅刚想说什么，却被安然抢过了话头，“不用了，你们去吧。我们还有事，那就先走了。再见。”
大家离开排练大厅，李昕慕关上了灯，走廊里一片黑暗。
他耸了耸肩：“没有办法，综合楼是没有灯的。如果有手机，就自己照明吧。请小心一些。”说完，自顾自地从那边的楼梯走了。
“什么嘛！”那个女生抱怨着，“就这样走了！晋斯烨，我们一起下楼去吧，我好怕呢！”
“好。”晋斯烨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于是，李昕慕先行从左边的楼梯离开。安然和舒娅选择了右边的楼梯。
“啊啊啊啊啊——！安然！你人呢！？我好害怕！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是幽灵吗？！啊啊啊！”传来舒娅惊恐的尖叫声。
即使是晚上，这里也很暗，但也不必害怕到这种程度吧？
安然安慰地对她笑了笑：“没事的，舒娅。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嘛。”
舒娅微微安定了一些，将身体向安然那里靠了一些。“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告诉她那个传说了……”安然无奈地想。
“那个传说，可是真的呦。”迎面走来了一团黑影。瘦削而颀长的身段。白衣，黑发。从黑暗中信步走来，散发着冰冷和邪魅的气息。
“你，是谁？”安然有不祥的预感。不——应该说，这个人，浑身散发的都是不祥。整个人，就是不祥。
“我只是普通人罢了。”来人轻笑，用手挽起舒娅的袖子，“来让我看看——”
“喂！”安然愤怒地低叫了一声，一把拽开那个人的手，“你怎么能这样？！”
那个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舒娅，他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中，只有那双眼睛，泛着紫光的眼睛，隐含着无尽的笑意与未知。
“奇怪了，不是你？”他喃喃，“清迈和我说的就是她呀……怎么会错？”
舒娅惊恐地退后了一步，“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住手！”远处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叫声。居然是泯之。
她气喘吁吁地挡在安然和舒娅面前，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认错人了。”
“啊——是你。原来是你。”紫眸里的笑意更加明显，“清迈和我说的自噬者，就是你么——小姑娘？”
“你不可以伤害她们，你没那个权利！”泯之冷冷。
“喂，泯之，你认识他么？”舒娅拍了拍泯之的肩，有些害怕地问，“你不是合唱队有事情，所以没——”
“没什么。”泯之低声回答道，“我不放心你们，所以来看看。”
安然笑了：“泯之，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提我们啦。还是我们保护你比较好。”
泯之无言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紫眸的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泯之的笑容，嘴角微微翘起：“喂——不辩解么，自噬者？告诉她们，其实你——”
“闭嘴！”泯之一把捂住他的嘴，威胁，“不可以让她们知道任何事！不可以把她们牵扯进来！”
“为什么？为什么——”少年看向泯之身后的舒娅和安然，她们带着戒备的表情注视着他，“就那么想要保护她们吗？我真的是很不理解呢。”
“如果不是真的想要保护，那你们契约使又有何用？”泯之讽刺地说道。
“啊咧咧，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是契约使吧？”少年看到安然和舒娅紧张而又困惑的表情，得意地笑了，“喂自噬者，这两个，你的朋友，知道这么多，没关系么？”
泯之皱眉，“那只好——”
话没说完，一道紫光从少年指尖泄出，直指安然和舒娅的眉心，两人定在了原地，还保持着刚才的表情。“这样就好说话了。不是吗？”少年笑了笑。
“——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只会看到清迈呢。契约使，可不是那么好见的。万象。”
泯之低低地说道。
[04]
5月中旬。校庆也快要到了。
舒娅在座位上懒懒伸了个懒腰，有些后怕：“我们今天还是要去排练么？——这么晚了……”安然笑笑，没有说话，看向旁边的泯之。
自从第一次排练以后，泯之说什么也要跟着去，不知道是为什么呢？
“啊啊，某只狗貌似很害怕鬼呢……是不是那种幽白色的、惨白的，就喜欢吓唬狗的那种幽灵呀？呜呜呜——”泯之摆出一副恐吓的样子，趁舒娅不注意将手从后伸过去，搭在她的肩上。
“呀啊！”舒娅一惊，随即回头看到泯之的手，“你混蛋！你这只笨熊——咦？这是什么？”没有再顾及泯之的恶作剧，舒娅看向泯之的手腕。
泯之急忙缩回手，笑道：“没什么啦，昨天划到了。”
“什么划到了？我明明看到的是个图案样的东西……”舒娅嘟囔着，也没在意。
安然拽起两只虫，往教室外拖去：“快走快走，要不然李昕慕又要——”
“李昕慕？他会怎么样？”舒娅翻了个白眼，“又要看到大白痴晋斯烨，感觉真不爽！”
的确，舒娅虽然在舞台上和他配合的还不错，——当然只能说是还不错，但是在平时，舒娅不是对他冷笑，就是躲着他，而晋斯烨显然有些无赖的样子，有时问她借卷子，又借作业抄。
对此泯之还是那句话：“那是个——无耻的家伙！”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排练大厅。
李昕慕一脸青色走过来：“安然，今天和你对台词的那个人没来。”
“哦？那怎么办？”安然也傻了，其实自己没多少次机会上场，而且每次上场都是和“和她对台词的那个人”一起上的。
“这样吧。”李昕慕走进内场，思考了一会，“今天我来和你对台词。你应该差不多了吧？”
“呃？……嗯，嗯……”安然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这一切都被舒娅和泯之看在眼里。
“嘻嘻嘻……”舒娅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傻子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泯之看向那个方向，没有说话。她披上外套，将袖子放下，作出很冷的样子。
安然站在台上，看着对面少年清晰的眉眼，在聚光灯下微微颤抖：“可是，他们不会放咱们走的。”
“等到杰弗逊回来以后，我们很快就能逃出去了。——在这期间，你千万不要自己苦恼，我的好女儿，也不要把眼睛哭得肿肿的，不然的话，他若看见你这副模样，就一定会来找我的麻烦了。没有什么可怕的，根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李昕慕捧着剧本，认真地念着。
他专心的模样和“我的好女儿”搭配在一起，让安然忍俊不禁。
“安然，你笑什么？”李昕慕不满地问。
“没什么。”安然忍住笑意，继续核对台词。
她透过灯光看面前李昕慕低下头的眼睛，是深邃的黑色。一如那天晚上见到的一般。
——他忘了吗？那天……还以为永远得不到原谅……
下了台。李昕慕的背影依然冷漠而疏离。捧着剧本站在舞台的边上，舞台上绘声绘色的表演，映在他的眼里，只是淡淡的光影。忧伤，而孤寂。
“一直这样一个人，——不会寂寞么？”安然看着他，不禁出声。
“……你知道寂寞的感觉是什么？”李昕慕转过头来，看到她，有些诧异，随即恢复了冰冷的声音。
“我知道。”安然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就像一个人回到清冷的家，怀着喜悦的心情想喊爸爸妈妈，却发现屋子里永远只有一个人。——就像这样。”
“……”李昕慕沉默了。他垂下眼睛。有些落寞地笑。
“你是有过去，有秘密的人，对吧？”安然追问，却没有靠近一步。
“……”
“无论怎么样，有个朋友不是很好吗？”安然抬头看他的脸，微笑。
“……”
“对吗？有个朋友，对你来说那么难吗？只是朋友而已——”
“有个朋友，对你来说那么难吗？——只是朋友而已。”
安然微笑的脸与记忆中那张笑靥重合，放大，放大……
——只是朋友而已。
——只是朋友而已！
“……可以。但请——绝对不要碰我。”
李昕慕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