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幸婆对我如此诋毁她的杰作非常不满意，走的时候还在絮絮叨叨，我眼角抽搐地看着自己这一身大红绸缎，没怎么搭理她。
东陵的品味比西泽差很多啊：这大红脸蛋，这大红嘴唇，这大红衣裳，除了涂得惨白的脸，哪儿都是大红色啊……
这副样子，即使进了洞房，独孤白怕是也没什么胃口吧。
原来倒胃口的装扮也是种变相的武装，这样一想我便释然了，心里却渐渐紧张起来。坐在这轿子里只能看到大红的轿帘，我要在这坐上一天，直到明日进宫。难道我只能这样坐着，然后等敌人来宰割？那些暗器在沐浴之前被我偷偷换下来，看现在的样子，叫桃儿送来也不太可能了。最过分的是，为什么还是不能吃饭啊？当出嫁的郡主就不是人么！
我想着想着，竟然昏睡过去，做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梦。梦里夜剑离送我一朵非常漂亮的花，我把那花放在手心里，不多时再一看竟变成了一只肥得流油的烤鸭。于是我一口咬下去，却直接咬上自己的手指，痛得嚎叫一声醒了过来。
轿子居然在动！我偷偷掀开帘子，清晨的阳光下，街道两旁全是看热闹的百姓。难怪我这么饿，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事到如今，我倒冷静起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在这胡思乱想也没多大用处，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外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我偷偷撩开轿帘一角，才发现通往大殿的两旁，竟全是全副武装的侍卫！皇子大婚，按理说不能佩戴兵器啊，为何这……我脸色凝重，虽说早就知道这婚礼不会平静，但至于到短兵相接的地步么？
后来想起，我当时真是天真迟钝到了极点。
我蒙上那红盖头，被一人牵着手，慢慢引向大殿。那手温热，有些粗糙，我一时也猜不出这人是谁，只得跟着他慢慢往前走。
走了很久，我额上已经冒出汗，却在红盖头的缝隙中看到一双脚，黑色的鞋，绣着金边的红色衣衫下摆。那人接过我的手，冰凉细腻，我顿时心中一跳——是独孤白！
他拉着我，我微微有些不适，偷偷挣扎了一下，他却握得更紧，甚至让我有些疼痛。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这是在哪里，只好一路跟着他继续走。
两旁有人不断说着贺喜辞赋，好像是到了文武百官的地方，这场面一定恢弘得很，只可惜我蒙着盖头什么也瞧不见，倒是少了许多压力。我刚刚站定，头顶上就飘下来一句：“一拜天地——”。
皇子大婚也搞这一套？我一愣，随着独孤白便拜了下去，心中还不停地念叨：观音菩萨、月老、如来佛，弟子展颜可是被逼着拜的，你们都是神仙，一定要看清楚啊……
拜了三拜，却没有那句“共入洞房”，我正疑惑，大概皇家不能那么快吧，总得走走场面。
“今日乃双喜临门，”萧太后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喜二皇子大婚，总算了了哀家一桩心事，不枉先帝临终托孤……”
这都是放屁，我不由得怒火中烧，你没弄死他就算客气了！
“二喜，便是我今日要将这太子之位，册封给三皇子……”
她竟要册封念晚！
独孤白突然咳了几声，他并没有开口，但却打断了萧太后的宣诏。他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虚弱，却成功地让整个大殿静了下来：“母后，东陵历代都是长子大婚才册封太子的……”
萧太后却不如何恼怒，冷笑一声道：“这我自然知晓，念儿虽年幼于你，但也是同年降生，婚配更加早于你……”
“三弟只是纳妾，并未明媒正娶，何况……”独孤白淡淡地道，“也并未留下子嗣。”
“你……”萧太后这才有了怒意，“想拿律法来压我？”
第十九章皇子大婚（2）
“儿臣不敢。”
料想独孤白平时斯文病弱，从未像这样顶撞过萧太后，导致她如今也有些措手不及吧。我正想着，堂下大臣们早已议论纷纷，突然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
“母后，您这是做什么？”
念晚！是夜剑离？还是真身？
我动了动，却被独孤白紧紧握住，像是一松手我便会消失不见。
“念儿，快过来。”萧太后轻道。
念晚却不答，依然甜甜地道：“二哥，你想做太子么？”
这句话问得天真，可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听起来有说不出的诡异。
独孤白顿了顿，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嘴边淡定的笑容。
“我……不想。”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张大了嘴，本来嗡嗡的议论声已经不见，萧太后掌权已久，堂下的官员们定然不会站在他这边，可他机关算尽，也许真能夺了这太子之位也说不定。萧太后第一个反应过来，朗声道：“这样最好，这太子诏书便……”
“母后。”独孤白又道，这是他第二次打断太后的话了，连我都感觉到了那种杀气，不由得脊背一凉。
“说。”她的声音里满满的全是忍耐。
“儿臣本该为太子，但儿臣甘愿让贤。只请母后答应儿臣一个请求。”
我突然感觉到他要说什么，登时脑中嗡地炸开。
“请母后将儿臣与郡主贬为庶民，从此蜗居山野，这天下再也与我无关，生生世世从此不见。儿臣再也不会劳烦母后，还请母后成全。”
大殿之中没有一点声音。
我的手有些抖。独孤白将盖头轻轻掀起，缓缓露出他嘴边的笑容，然后是那双极致秀雅的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浓黑如墨，自初见起再也无法忘记。
那男子俊秀无匹，他轻轻拉着我的手，笑容依然温暖如春。
“和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不要这天下了，”他轻道，“我只要你，好不好？”
那一刻，我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前台，怔怔地看着独孤白。
原来有一种爱情，你不曾碰触，却早已被灼得心痛如焚。
我还未回答，念晚却高声笑了起来，他慵懒地斜倚在殿前的玉台阶上，毫无皇子威仪，却偏偏美到极致：“真是笑话，这天下，何时轮到你来选？”
“那三弟以为呢？”独孤白没有看他，嘴边仍是笑着。
我盯着念晚，实在看不出一丝夜剑离的影子，莫非……莫非他真的是念晚？
“你看着我做什么？”念晚突然有些僵硬地道，“郡主娘娘，难道你已经移情别恋了二哥？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我本就十分难受，听到他这几句话更是隐隐有了怒气。萧太后听出了点端倪：“念儿，胡说什么？快到母后这来。”
念晚却理也不理萧太后。这时文武百官的骚动已经渐渐平息，我向下瞥了一眼，未见殿外的那种军队，朝中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太正常了，才显得极为不正常。
皇子大婚，萧建仁若想进这朝中，既然没有明目张胆地进来，必定是要乔装的吧，那么，就只能伪装成官员了。
官员……官员……为什么我有一种心慌的感觉，无暇顾及念晚与太后，我在朝臣中一遍遍地看，心中亮起一盏明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几乎吓得我快要站不稳。
独孤白一直握着我的手，这时察觉我的异样，轻声问道：“和颜？”
“……”我捏紧独孤白的手，颤声问，“海关……将军……是，是多大的官？”
独孤白很奇怪：“上朝是……”
他还没有说完，我忽地后退一步，已经看到了那个人邪魅的脸，隐在武官之中，他显然已经察觉我看到了他，没有躲闪，反而笑了起来，满脸的得意。
路文非！路文非！我怎么算漏了他呢？这家伙……野心居然如此……得到清风阁不够，他还想要天下么？
这时耳后突然有声音响起：“你没想到吧？”
这声音阴森森的，我几乎不用想便已经知道是谁，可惜为时已晚。
瞬间，独孤白拉着我的手被断开，他瞪大了一双秀目想要抓住我，然而我却向台阶滑下，两手被人从身后狠狠扭着，痛得几欲晕去。
我从未见过独孤白如此惊恐的表情，他激动得面色潮红：“月儿！不要！”
白光一闪，我只看到一只纤细的皓腕，手中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划向我的脖颈。
奶奶的，老娘要归位！
我奋力向后一撞，虽然没碰到人，却也顺势滚出了她的牵制。代价是，她的刀直直划开了我的肩膀。鲜血顿时涌出，在红色的嫁衣上倒不如何刺眼，只有我自己知道多疼，直把上帝如来爷爷奶奶的骂了个遍。
我一落地便急忙滚开，离小红的第二刀就差了几厘米。这时才真正看清她的脸，惨白枯槁，活像个死人，再加上她看我的眼神，怨毒无比，似那坟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一般，只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