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心魂俱碎。
为什么偏偏这样,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为什么会这样!
生离死别,原来这四个字是这样撕心裂肺。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你看到他皱起的眉,想要不顾一切地抚平;你看到他伤心的眼,穷尽生命也想化开这片伤痛,恨不得代他受苦……
若死的是我,该有多好。
我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可夜剑离……
我咬咬牙,终于下了狠心,颤抖着握住夜剑离的手。
“你不会死……”我微笑起来,这些天一直没有过这样轻松的笑容,“你答应我,好好地活着……”
“你……”夜剑离瞪大双眼,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掏出一片白布轻轻捂住他的唇,“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夜剑离陡然挣扎,他不甘地望着我,眼中俱是不解。可他太虚弱,最终只能缓缓地闭上眼睛。
“下一句是……”我的眼泪滴在他的唇角,哽咽道,“下一句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原谅我,夜剑离,我终是无法与你,白头偕老。
因为我爱你。
所以,此时此地,决不能让你死去。
第二十一章只愿忘忧(1)
清晨的苏州城,淡淡的凉气席卷了整个早春,柳枝初芽,寒露微霜,别有一番安静意蕴。
街上的各种小摊小贩纷纷架起行头,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生计。阳光渐盛,照得人们口中呼出的白气很快散去,流露出一丝暖意来。
可此时,偏偏是忘忧楼最清闲的时候。
玉臂轻抬,罩上一层薄纱。镜中的女子一脸倦容,却是掩饰不住的倾城丽色。她微微偏过头,看了眼凌乱的床铺,这些男人,枕边说得好听,天亮了还不都偷偷跑回了家,前一刻的山盟海誓,下一刻,便都风轻云淡了。
镜中这张如花的容颜,又能风光到几时?
她摸上自己无瑕的脸,呆呆地陷入了沉思。
敲门声响起,不待女子应声,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半扇,探进一张圆圆的小脸。
“胭脂姑娘,桃儿来给您收拾房间啦。”
绝色女子点点头,忽地又想起,问道:“怎么又是你来打扫,小纪呢?”
“……小纪她——”桃儿咧开嘴,笑得有点尴尬,“还在睡。”
“哦。”胭脂呆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刷地站起,“这丫头还有没有规矩?你可是冬雪姐姐的丫头,总让你来替我收拾屋子,太不成话——”。
“姑娘莫恼,桃儿是自愿来的,况且我家姑娘也不知道——”。
“我去找那个死丫头!”
美人只批了一件罩衫,风风火火地便出了门,只留桃儿一个人持着一个扫把,扫了几下,突地笑出声来。
小纪啊……
你又有麻烦啦。
忘忧楼,忘忧忘忧,何为忘忧?
这里永远都是男人忘忧的地方,却是女子水深火热的牢笼。
前院的老鸨关了大门,呵欠连天地抖开香粉呛鼻的手绢,一时睡眼蒙眬,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倩影撞下楼去。
“哎哟喂——”老鸨瞬间精神了,“我的胭脂呀,还让不让妈妈活了啊……”
“妈妈,您没摔着吧?”胭脂费劲力气扶起有些发福的老鸨。
“姑娘走哪儿都是娴静的可人儿,怎的今儿个耍起性子啦?”老鸨奇怪得很。
“妈妈,您看这都几时了?小纪竟然还没起床……咱们忘忧楼还有没有规矩!唔——”胭脂还没有说完,嘴上便多了老鸨几根短粗胖的手指。她贼兮兮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末了才压低声音对胭脂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记得上月来的那个陆公子?”
胭脂心中一动,那陆公子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俱是霸气,楼里的姑娘们都争着抢着要陪他呢。可那公子偏偏点了自己,着实让她面上有光,得意了好一阵子。
“记得啊,妈妈的意思是?”
老鸨扁了扁嘴:“那公子一看便有权有势,来了咱楼里一下便点中你,当然啦,姑娘是咱楼里的头牌,可那公子除了喝酒,便是看着那纪丫头,是也不是?”
胭脂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那公子定是脸皮薄了些。”
老鸨一愣,却也觉得胭脂说得在理。确是有不少文人公子自诩高洁,寻了佳人却不做乐,只是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来了店里点头牌的有的是,但点了头牌却只瞧着丫鬟看的可不多,何况这丫鬟长得普通得紧,看了一眼绝不会有兴趣看第二眼。
可老鸨经历的风浪毕竟多了,懂得凡事无绝对的道理,于是风情万种地一笑:“那我随姑娘去看看。”
胭脂只披了一件单衣,已经冷得有些发抖,看到粗使丫头住的土坯房便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一时间,她与老鸨都以为这房里没人。
然而,扑面而来的热气中夹杂着一丝轻微的鼾声。老鸨向前走了几步,猛地在通铺的床被中发现了一只伸出来的脚丫子。仿佛刚刚感应到门口涌进来的凉气,那脚丫的大拇指动了动,刷地缩回了被窝里去。
动作之快,有如鬼魅。
老鸨怔了怔,胭脂却娇喝一声,上前一步把被子刷地掀了开。
只见一个只着单衣的女子,撅着屁股蜷缩在床脚。可能是失去被子觉得有些冷了,直接扯过旁边的单子盖在身上,末了还咂了咂嘴,口水氤氲开来,弄湿了好大一块单子。
“小纪!”胭脂扯开她身上的单子,“小纪!”
“嗯?”床上的女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吃饭了?我这就起来。”
老鸨顿时抓狂了,刚刚自己教育胭脂的说辞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来窑子的女人从来都没有一个是享福的,可这个小纪,除了睡就是吃,简直比皇帝老子还舒坦啊……
想到半夜时常莫名消失的那些好酒好菜,老鸨突然觉得这个小纪十分可疑。
胭脂心中气不过,伸出皓腕便掐住小纪腿上的一块肉,狠狠一拧。
杀猪般的惨叫过后,土坯房门开了。老鸨扭搭着回了卧房,胭脂趾高气扬地出了门,身后灰溜溜地跟了一个女子,穿着粗布衣衫,头发乱糟糟地随便挽了个圆髻,胭脂一回头,正巧看见她抹去了自己的眼屎,骇得赶忙又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去,给我买些早膳。”她回了房,末了还不望嘱咐一句,“你要是再敢偷懒,小心我叫妈妈打断你的狗腿!”
小纪呆呆的,好像还未完全清醒,但显然听到了“早膳”两个字,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胭脂回了房,不由得想起这几月小纪伺候自己吃饭那噩梦般的经历,直咽了下口水。
这女人,上辈子绝对是饿死的!
首先,她对肉食有狗一般的直觉。
窑子不比大户人家,都是苦命女子,她也不是什么刁钻的小姐,以前的丫鬟都与她一起用膳,而且都自觉地不敢吃好一些的菜。哪像这个小纪,筷子便向长了眼睛一般,那一盘子绿绿的菜里,愣是能让她把仅有的几块肉都夹了去。
其次,她的口才太过厉害。
丫鬟就该有个丫鬟的样子,站在角落当绿叶衬托小姐便是了。就拿前天接待的王公子来说,那可是首屈一指的败家子。这小纪本来端着酒壶昏昏欲睡,叫都叫不醒,见到王公子打赏了自己二两银子,突然就复活了,满嘴胡言乱语直把王公子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后竟领到了十两银子!忘忧楼有规矩,打赏的银子都要上交,这小纪却自个儿昧下了,打死都不吐出一个子儿来,当真是财迷得紧。
第二十一章只愿忘忧(2)
最后,便是一个懒的问题。
她来了以后,膳房给客人用的点心经常整盘地不见,老鸨却求神拜佛地说是闹了狐仙,好吧,都忍了。为何她堂堂忘忧楼的头牌每天要站在栏杆旁倚栏卖笑,她就直接在一边弄个小凳子一坐,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自己邋遢也就算了,可怜她那苏绣的手绢儿,在小纪染了风寒的时候借去用了一次,就再也没法看了……可偏偏老鸨对她纵容得紧,非说自己阅人无数,此女非凡人。要说,这小纪无非就是一个又穷又丑又懒又馋的野丫头罢了!
……
于是,野丫头敲敲门,回来了。
“哟,是纪家的煎饼呢。”胭脂绽开笑颜,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纤纤素手扒开纸袋,香气扑鼻,油汪汪的饼子呈现在眼前。可胭脂的脸突然一变,在那里“啪嚓”一声就石化了。
“小纪……”
“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野丫头瞬间冲出房门。
“你有个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