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吓我一跳。”小纪同样讽刺地笑了笑,“据我所知,路公子如此人物,可是一个女人都没有呐,莫不是某些方面有难言之隐?要老娘去守活寡,死都不干!”
瞬间,路文非讽刺的笑容僵住了,脸上蒙上一层隐隐的怒气。胭脂骇得动都不敢动,男人么,说什么都可以,事关男人尊严,就是不能说那个……
“所以,”小纪笑眯眯地道,“您来对地方了,忘忧楼别的不多,壮阳酒多得是,您要不要试试?”
自小纪把大金主路文非气得摔门而出之后,老鸨连连念了她几日,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小纪一直当耳边风,直到老鸨要罚她三天不准吃晚饭的时候,这才鬼哭狼嚎地喊着“我再也不敢了”,借此求饶。忘忧楼的客人们经常能见到一个幽灵般的影子飘在老鸨身后,时不时地哼唧几声,那惊悚的效果导致忘忧楼的生意大为冷清。老鸨无奈,只得恢复了她晚饭的权利,姑娘们都不明就里,只有胭脂心中雪亮:这个小纪,绝不是普通女子。
此时,这不普通的女子正收拾起一个篮子,里面放了些糕点香烛之类。她一转身,看到胭脂便远远地喊道:“姑娘,我请个假成么?”
胭脂奇怪得紧,若不是买吃的,这小纪从来都是懒得出门,更恐怖的是那糕点没有吃……她放在了篮子里!她没有吃!胭脂激动了,反正白天也没什么事情,给个假倒也无妨,只是……她真的很好奇呐。
“你这是上哪儿去?”
小纪将一块粗布蒙在篮子上,微微一笑道:“上坟。”
其实人生的诱惑有很多,比如这篮子里的糕点,比如马车两旁不时飘进来的美妙气息。可她不能也……不想吃。
……
好吧,是有一点点想。
小纪望着篮子里露出的一点糕点,陷入了天人交战。赶车的大叔在外面清啸一声,马儿便轻轻巧巧地转了弯,颠得那糕点又向外倾斜了一些,小纪呻吟一声,决定再也不看这个篮子,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大叔聊起天来。那大叔年岁已高,妻子早亡,住在一个贫穷的大杂院里,为了两个体弱的儿子与老母在奔命。
林外,阳光正好,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浮云山与苏州城相隔并不是很远,一个上午的车程便已赶到,小纪想了想,将身上的一百多两银子全部给了大叔,那朴实的大叔从未见过这么大张的银票,差点就要给小纪下跪。
“姑娘,您的大恩大德——”。
“这是我最后的一点银子,”她依依不舍地摸着皱巴巴的银票与碎银,递在大叔手里,却迟迟不肯松开,“您要省着点花啊。”
大叔接过来,发现对方仍然不肯松手:“姑娘……”
“我是再也用不到了……”她依然在与银票告别。
第二十一章只愿忘忧(4)
“姑娘,人生在世,怎么会用不到银子?”大叔警觉地开口,“哎哟,莫非姑娘想自寻短见?……”
“呃?”小纪一头黑线,“怎么会……”
“那就好。”大叔忙不迭地接口道。
“……”
“姑娘。”
“嗯?”
“您倒是松手啊……”
自寻短见?
其实死了也好,路文非也会一起死去,大仇得报,一切痛苦仇恨通通消失不见。
可是,若能用死亡来铸就幸福,那样,大家真的就会快乐了么?
……算啦,幸福不幸福,一切都是借口而已。
她胆小,她懦弱,她自私,她……不敢。
她只是怕死。
小纪笑了笑,向大叔挥手告别,转身向深山走去。
那个贪生怕死的纪展颜,恐怕永远都不会变。
早春,寒气还没有完全褪去,浮云山却是一片山花烂漫的景象。
远远地,小纪蹲在一个突兀的新坟前,上起三炷香,将糕点一一摆好。清风拂过,无数的花瓣便打着转儿悠然落下,衬得此处恍若人间仙境。
“你看,这漫天的桃花……”小纪伸出手,抚上孤零零的木牌。
你真狡猾,这样突然地去了,却让他再也放不下你了。
可是,念晚,你终归,是不会寂寞了呢。
所以,不要怪他,就像我也不会怪他一样。她想起了什么,突然咯咯地笑起来,然后猛地一捶大腿。
“奶奶的,钱都给出去了,我要怎么回去啊!……”
突然,远远有清朗的歌声传来,悠扬的曲调轻轻化开在空气中,散落一地美妙的回韵。
“长生!”小纪猛地站起,“长生!爷爷!我在这儿呐!”
她跑了几步,忽地瞥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喜得扑了上去,长生捋了捋美须,呵呵一笑。
“你怎会在这里?”她仰起脸。
“我哪知你这丫头躲到哪里去了,无奈之下只能在这里等,还真的等到了。”
“等我?做什么?”
长生摇摇头,叹息一声:“丫头,你随我来。”
走了没有多远,长生带着小纪来到一户猎户家里。屋内正袅袅地冒着炊烟,男主人豪爽,女主人贤惠,炕上还有一个睡得香甜的婴儿,看起来其乐融融。
猎户的妻子要留小纪与长生吃饭,长生推辞不过,只好留下。小纪眼馋那炖土鸡,便抱起婴儿仔细端详了一下,才发觉这孩子容颜秀美,长大了绝对是个标准的清秀佳人,于是笑嘻嘻地道:“好漂亮的孩子啊,多大啦?”
那猎户随口接道:“快一岁了吧,娘子,这小子若是个女孩儿,那就——”。
“呃,不是女孩儿?”小纪一把揭开婴儿的毛毯,看到了某个器官(此处作马赛克处理),于是尴尬地回望了那夫妇一眼,怎么也没发现他们有这个基因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
“这么久了承蒙二位照顾,”长生道,“多谢。”
猎户的妻子笑道:“神仙医好了我的腿疾,这孩子又实在惹人怜爱,都是应该的……怎算得报恩哩?
小纪渐渐听出一点端倪,疑惑道:“怎么,这孩子不是你们的……”
“丫头。”长生突然转向她,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这孩子,姓叶。”
姓叶!小纪突然瞪大了双眼,抱着婴儿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慕容姑娘她……”
“已经辞世。”长生简短地道,“她说,无法舍无尘而独活于世间,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照顾这个苦命的孩子……他叫做,温唐。”
“他们……葬在何处?”小纪已经哽咽。
长生微微一笑:“何必有此一问?慕容姑娘道,你抚养这个孩子,就是他们永世的恩人。一切过往,不如就此忘了吧。”
忘了吧,忘了吧。
小纪怔怔地抱着叶温唐,突然恸哭失声。
慕容温唐,一定要如此,才能成全你与叶无尘惊天动地的爱情么?
一定要死么?你们,为什么,都要死?
“老张他们在找你。”
“我知道。”
“我见了他,原来霍青枫去了西泽,与司马桐落成就了一番好事。两人归隐,再也不理俗世烦恼,司马桐落解了他们的蛊毒,霍青枫也放下了担子,要老张带给独孤白一封密函,想来也是认可了他的皇帝身份。”
“……那二人?哈哈,大家也算都圆满了。”
“你要去何处?”
“我带着个拖油瓶,只好继续窝回去啦。只要路文非不经常来骚扰我,其实也是蛮自在的。”
“你们中的乃是‘生死相许’,此蛊在苗疆也是圣女才能保管的禁药,不知为何……”
“没关系,长生,你有何打算?”
“我要去苗疆一趟,研制当今圣上的解蛊之法。”
“独孤白……他还好么?”
“他勤政爱民,可算得一个好皇帝。”
“唔,那就好。”
“若我能发现‘生死相许’蛊毒的解法,自会飞鸽传书于你。”
“从苗疆飞到苏州?那得什么鸽子啊……”
“丫头!”
“好吧好吧……”
“保重。”
“你也是,爷爷。来来,温唐小宝贝,我们回家。”
下山的路依然曲折而崎岖,何况怀里还多了一个不会走路的大拖油瓶。
倘若这真的只是个拖油瓶也就罢了,毕竟那是死物,可是这个叫温唐的家伙则不同,渴了闹饿了哭,不舒服了还会张开他那只有板牙的小嘴哇哇乱叫。
小孩子!
小纪气得咬牙切齿,好想把他往深山里一撇,就此耳根清净。
好想啊……她泪奔,闭上眼睛一狠心,把自己的手指头塞进了婴儿的小嘴里,就当是奶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