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原来今天竟是正月十五，忘忧楼要两个丫头出去买些花灯来装点一番，顺便带回些纪家的元宵，给大家解解馋。
买花灯也就罢了，一听到吃的，小纪立时便来了精神。
可是其他姑娘也不傻，出去采购，可是有很多猫腻的，何况一天不用做苦工？于是无数的胳膊举起，直接把小纪淹没了。
老鸨满是脂粉的脸皱起，大把的香粉簌簌掉下。
第二十二章叶氏温唐（3）
小纪奋勇拨开那些胳膊，爬上板凳一脚踏上桌子，吼道：“我去！”
立时有不服气的声音响起，老鸨也皱了皱眉头。小纪跟着笑了笑，随即漫不经心地道：“呃，不用我去也行，我看温唐在您的房间里劳烦您的时间也够长了……”
霎时，老鸨皱起的眉眼舒展开来，笑得像朵菊花：“呀，劳烦什么啊，把妈妈当了外人不是？……我看你这孩子最踏实不过，就你了！”
温唐在这忘忧楼便是香饽饽，竟然利用小孩子，众女回头鄙视着得意扬扬站在凳子上的小纪：太狡猾了！
于是，另外一个人也不用想，既是小纪，那定然不会少了桃儿。
逢上过节，大街小巷的节日气息相当浓郁。桃儿许久没有出来，快乐得便如一只小燕子般。
小纪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默默算着，表情甚是挣扎。
“怎么啦？”桃儿奇道。
小纪便秘般地道：“花灯十文钱一只，我只要买十只便好，便告诉她花了一百一十文，元宵八文一份，咱们忘忧楼么，算上丫鬟，也就四十多份，我便告诉她花了四百文。”
桃儿早知小纪会贪污，也不怎么惊讶，笑道：“行啊，你这不算得挺好的嘛。”
“可是剩下的那些，咱俩一人一半，都不够买个亵裤的。”
桃儿差点喷了出来，亵裤？她还真想买啊……
小纪恍若没有发觉，突然冲到前面的小摊旁边，惊喜地道：“好可爱！”
她手中拿的是一双小小的虎头鞋，黄色衬底，褐色花纹，上面用红色丝线绣出了鼻子眼睛嘴，委实可爱。桃儿也是尖叫一声，拿起便舍不得放手。
看这大小，叶温唐穿正合适。
桃儿兴奋地问道：“多少钱？”
“哪双？”老大娘颤巍巍地道，“六十文。”
六十文！
小纪顿了顿，她贪污的那点钱，也就能买一只。只得先忍痛放下，等到发了月钱再来买好了。
桃儿斜睨了小纪一眼，看出她眼中的依依不舍，其实小纪比谁都会砍价，只因为对方是个老大娘，便不忍心说出口了么？
她想了想，心中一动，拉住小纪的手，轻道：“我那一半不要了，过年也没给温唐买什么，就买了这鞋吧。”
小纪感动地抬起头：“桃儿……”
桃儿温和地笑了笑，却发现小纪仍是星星眼瞅着自己的身后。
她愕然回首，原来后面是卖鸡蛋煎饼的，那香气丝丝缕缕，蔓延了整条大街。
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买什么鞋呀，这几十文钱，够咱吃一天了！”
“小纪！”她哭笑不得地追上去，这家伙，总是在让人感动的时候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她兴奋地跑在前面，一脸幸福地奔向鸡蛋煎饼。
“大叔，给我来两张。”
桃儿无奈地跟在她后面，反正肚子也饿了，就由着她去吧。
交了钱，小纪接过热气腾腾的鸡蛋煎饼，分给桃儿一张，然后心满意足地往前走去，沿街挑起了花灯来。
这倒是像她，有了吃的，便把虎头鞋抛到脑后去了。桃儿笑笑，人群却突然拥挤起来，仿佛前面来了什么大人物，百姓们统统涌向两边，然后站在角落里悄声议论。
小纪与桃儿被挤散了，急忙回身寻找。
“是萧家大小姐呢。”
一句话钻入耳中，小纪愣了愣，没有回头。人群熙熙攘攘，将她挤在一边。
她背对着人们翘首的方向，好像是在找桃儿，却又好像不是。
马蹄声远远地荡开，若隐若现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
“真的是萧家大小姐。”
“她可真好看……”
“可不是，都说大小姐是天下第一好看的美人儿。”
“哇，那若能跟她说句话，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做梦吧，哈哈……”
做梦吧，做梦吧。
她怔怔的，轻风突然汹涌起来，虚幻的气息陡然转为浓烈。
周围议论纷纷的言语，突然就失却了声音。
她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那红衣仿佛拂过她的颈项，有些痒，有些难耐，却终是漫不经心地拂了过去。
他与她骑着马，旁若无人地走在街上。风扬起他的发，灵动地蜿蜒在她额前，她轻笑一声，温柔地持起那缕墨发，又放飞在风里。
当真是神仙眷侣。
手中的鸡蛋煎饼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在人们脚下变得惨不忍睹。
萧翎美艳绝伦，不知对那红衣男子讲了什么，笑得嫣然。
红衣男子面色苍白，显然大病初愈，但却遮不住那乌发朱唇、凤眼清俊的丽色。黑发缠绕间，一道红痕突然乍现，衬得那容颜愈发倾城绝世。
她眼睁睁，看着夜剑离越走越远。
“那是神仙吗？”
“……比萧家大小姐还漂亮！”
“听说便是要与小姐成婚的夜公子呢。”
“哇，这下你可没机会了……”
“哈哈……”
桃儿穿过重重议论声，却发现小纪蹲在那里，急忙奔过去。
“小纪！小纪！”她焦急地唤道，“你看到了吗？刚才是夜……”
“桃儿。”小纪轻轻地道，“你看这饼……”
原来她蹲下是为了捡鸡蛋煎饼，都已经脏得不成样子，断然是不能吃了。她刚要说话，却见小纪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饼……没了。”她哽咽道，“怎么办？”
桃儿鼻头一酸，倾身抱住小纪：“我们再买就是了。”
“没了……”她却哭得更加厉害，“全都没了……”
那些静静的画面，满满地全是她倒影的黑玉眼眸，他牵过她的纤长有力的手，挡在她身前的挺拔身姿，只有与她拌嘴时才会有的那种孩子般的神情，站在她身边也会不小心缭乱她视线的墨发。
第二十二章叶氏温唐（4）
还有那只对她一人绽放的羞涩笑容。
可是，这些，全都没了。
如此甚好，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是，那些比生命还重要的回忆，一直小心翼翼地珍惜的那些回忆，像是多想几次便会消失的回忆啊……
原来，她连这些，也不能拥有了。
原来，她一直苟延残喘着想要守护的东西，是那样不堪一击。只是一个画面，一个动作，一个轻轻的笑容，就足以让她溃不成军，之前所有的潇洒与傲气，顿时化为乌有。
人们的目光还追随着那对金童玉女，谁也没有注意，这个在角落里，哭得声嘶力竭的女子。
她那么伤心。
夜剑离突然停了马，像是若有所思般回身望了一眼。
萧翎见他停下，柔声道：“怎么啦？”
清澈的目光一转，没有映出他想见到的人。
他笑了笑，顿时叫人挪不开视线：“没什么，走吧。”
像是某根敏感的弦，被轻易地挑起。
小纪抱着满怀的花灯，笑得惊天动地。她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再执著不放了。
那张白玉面具，就被轻柔地收在箱底。
她再不会看一眼。
忘忧楼这些日子以来，上上下下的女子，除了桃儿，都觉得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因为……小纪变勤快了！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么？
没有……
其中最为惶恐的就是胭脂，习惯了小纪的懒惰，她陡然勤快起来，倒还真有些不适应。
瞧瞧，屋子里那张桌子，本就不太脏，可小纪一天要擦个十几遍，硬生生薄了一层。还有那红木的窗，哪经得起那番折腾，窗纸都潮得皱了起来。
更诡异的，只有她知道的是，吃饭的时候……
她不再跟你抢菜啦？
错！胭脂悲愤地望着小纪扫地的身影，她根本就比以前更能吃了，以前好歹给她留个青菜，现在，如果她不铆足了劲跟小纪抢，转眼就只剩菜汤。
俗话说，失恋的人才会化悲痛为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