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何员外此时早已满脸堆笑，向小纪和蔼地问道：“请问这菜的名字？”
小纪这才回神，刚要搪塞过去，却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将她还未离开盘子的手轻轻包住。
“叫什么名字？我也想知道呢。”一个清冷的声音道。
霎时间，周遭的一切消失不见，只剩他的声音在耳边裂开，像是要刺进她的心里去。
他出城了，她亲眼所见。
可这冰凉的触感，纤长的手指，红色绚丽的流苏，被风儿撩起的墨发，连带回荡在耳边那魂牵梦萦的声音，以及那温暖的呼吸……
是真实的夜剑离。
他不是幻觉，他真的在这里。
在她身后，环过她的身，握着她的手。
小纪的嘴唇颤抖起来，脸上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毫无血色。
“你……”何员外刚要发问，却被白衣男子制止。
他清俊的眉眼舒展开来，仿佛一点也不惊讶。小纪却似僵住了，任由夜剑离执着她的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送入口中。
她的手因为被他捏着，弯曲成一个奇怪的弧度，渐渐地有些痛了。夜剑离却似丝毫不知一般，轻道：“怎么不说话啦？”
见小纪不说话，他放下她的手，微微侧过身，绝世容颜便在她眼前绽放。
“你说话。”他的声音里掺了委屈，与隐隐压抑的怒气。
他竟还这么说！小纪的心头蹿起莫名的怒火，他竟然还敢这么说！
与萧翎在街上甜甜蜜蜜旁若无人的是谁，对外宣称下个月便与萧翎成亲的是谁，前几日带萧翎出城见师傅的是谁，甚至现在身上穿着萧翎细心订做的御寒披肩的又是谁？他竟然还敢回来在这里用这种语气说话，好像他受了多少委屈一般。
“哟。”她突然笑了，“这不是夜公子嘛，很久不见了。”
小纪抬起头，对夜剑离嫣然一笑。
幻想了无数次的重逢，那只有在深夜才敢稍微想起的眼睛，曾经那样鲜活灵动地望着他，如今，却只剩下平静。
这种平静，最伤人心。
她摆出这副样子，只是两句话，已然便到了极限，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看到了他幽深的眼，黑得深不见底。
“罢了。”夜剑离后退一步，轻轻地笑起来，“我找了你那么久，画了你的画像，却终是没有想到你就在苏州……听到有这赛事，便想你会不会来，又从外城折回了苏州……”
她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不肯看他。
也许是着急回到苏州，赶得急了些，引发了还没有痊愈的内伤，他的脸色比上次所见的更为苍白，红唇还未绽开却已枯萎，凛然的眉眼却像是那热烈迎向终结的红莲，决然怒放。
这一天终于到来。
她心里其实是清楚的，总是避不过。
夜剑离转过身，背对着她，黑发倾泻而下。
“你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她攥紧手指，像是要嵌进手心里去。
“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竟然还记得。
他猛然回过头，凤眸像是浸了冰雪，刺骨的悲凉。
“你说过的话，为何不算？”
像是劈进了心里最深的痛楚。
我说话自然是算的。
虽然我说话常常不算，但你能够活生生地站在那里，比什么都强。
他走了。
这食神大赛，在几近明目张胆的黑幕里，冠军给了小纪。
众人发出嘘声，忘忧楼的姑娘们兴奋地带着小纪回去，自然是一番庆功。
她却记着独孤白所说的话，一直在屋里等着不肯出去，满脑子都是麻线一般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只有待在自己的房里才会稍稍觉得安稳。
第二十三章食神大赛（3）
小纪掏出火折子，想要点起灯，却见那火苗一跳，忽地灭了。窗子应声而开，她惊得后退，一个影子跳进屋里，连声急道：“老大！老大！”
“小……连……”手中的火折子掉落在地，小纪捂住嘴，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响，“真的……是你们……”
她抱住小连，泪眼朦胧中只看到老张携着独孤白从窗户跳进。烛火亮起，小纪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喃喃道：“你们没事了……你们果真都回来了……”
“是皇上带我们来的。”小连喜道，“老大，你可让我们找得好苦。”
“我……”小纪低下头哽咽道，“我……”
“当年你答应我，我们会一起活着，”老张突然淡淡地道，“村长，我们只是回到了当年，现在，便可以重新开始。”
“对不起。”小纪呜呜地道，“我只是……”
“和颜。”
这声音，仿佛永远都这么温柔。
她没有抬头。
“你可好？”
“嗯。”独孤白却没有微笑，“可你不好。”
“……呃，我有吃有睡，怎算得不好？”小纪勉强笑起来。
“你若是这样，我便会后悔当时放你离开。”他淡淡地道，语气里却已经有了君临天下的霸气。
小纪心中一动，沉默了许久，便扬起笑脸道：“我怎会让你后悔？”
她有些流氓地后退一步，左手挽了老张，右手挽了小连，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有我的兄弟嘛，等温唐大了，便一起上山做土匪去！
这惊动了京城里的大人物的食神大赛，也轰动了苏州。
没去围观的人自是不知真相，于是忘忧楼的生意着实火暴了一阵子，小纪便像个香饽饽般被宠了起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消息招引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我去了趟西泽，一回来，你怎么便成了食神？”
路文非正与胭脂下棋，边上一群姑娘正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围观。
小纪抱膝坐在窗边，打定主意不理他。
“夜公子与萧姑娘再过几日就要完婚了呢。”见小纪不说话，路文非又轻轻地对胭脂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胭脂温柔地笑笑：“也只有萧姑娘能配得起那样神仙般的人儿。”
“姑娘说的是。”路文非话里有话地道，“可是你看小纪，还在做她的春秋大梦。”
“你说小纪想嫁夜公子？”冬雪不知是机灵还是迟钝地奇道。
顿时，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周遭的姑娘们哄堂大笑。
“小纪？……”
“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若说咱们胭脂姑娘还有可能……”
“哈哈哈，癞蛤蟆吃天鹅肉。”
“小纪啊，你倒是说话呀……”
小纪早就与大家一起笑起来，愈发大声，笑到后来，却只剩她一个人在笑。
“是。”她笑得有些辛苦了，“我想嫁他。”
大家又哄笑起来。
胭脂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难道只有她才看得出么？
那微笑后面，撕心裂肺的悲伤。
即日，阳光大盛，城外扯起的红绫一直悬挂到萧府门外。这是一条喜道，百姓们纷纷收拾妥帖，站在道路两旁准备看热闹。
各色英雄便承接了这喜气洋洋的气氛直奔萧府，府内早已沸腾开来，唧唧喳喳的丫头们远远地在院子里议论起新姑爷，都是一般的脸红心跳。
“我说夜公子早晚要娶咱们小姐，现在看吧，哼。”
“当然啦，只怕你对夜公子是白费心思了……”
“去去去，你作死么？”
“呀……”
丫鬟们全都立正站好，眼前出现了一位以前从未见过的白衣男子，秀雅温文，嘴边的微笑仿佛散出了光芒，有如神祇。
“公子……”大丫鬟福了福身，“您……”
“你看这天，”白衣男子点头回礼，温和地道，“很美呢。”
天空蓝得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没有半点白疵。
大丫鬟怔了怔，眼神渐渐迷离起来，明明是那样温暖的微笑，绽放在他的嘴角，为何如此让人心疼？
“是，很美。”她仿佛中了魔障。
白衣男子又笑了笑，看了一会儿天，便缓缓地径自离开了。
……他是谁？
夜剑离站在屋内窗边，即便是大喜的日子仍然是一身平素的红衣。
他望着那白衣男子的背影，像是抑制不住多日的阴霾般垂下头，闭了眼。
再抬头，嘴角已经弯起。
身后突然走来一个极美的女子，轻声唤道：“剑离。”
“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