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岁月流磋,风雪摩挲
雪,失了魂,点点片片随风狂舞,只有白天黑夜交替更迭,告别着过指隙的岁月,告别一年又一年就这样不回首的离去,屋内寒壁上密密麻麻的“正”字已然铺满,现在的泪无痕也已不再花费精力去记、去数一个个晨起夜息了。流年逝水与弹指一挥,哪个是永恒?哪个叫短暂?!恐怕,世人谁也无法说清楚。
没有人与泪无痕说话,雪山之颠远比“泪魄”星球萧瑟孤独,甚至一只飞鸟都不曾飞上来过,她象一个不死人,在白茫茫间守着小屋画地为牢!泪无痕本性木讷漠然,如今则更象一个冰人,从外到内冷得彻底,孤独到麻木,雪峰于她就是全世界,而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默默存活。
这天,朝阳再次升起,象往常一样的一个清冷晨曦。
泪无痕穿着中年男子留下的旧衣衫,站在悬崖边,感受着崖底吹上的冷风,她就象沉睡了千年之久,在今天终于醒了过来。双手向外平展,迎接着虚无,抑或,迎接着一切,泪无痕缓缓闭上双眼,突然,她身体倾斜,象个投崖轻生者向那不见底的深处直直坠去。
在坠落的速度下,风似无情刀刃刮着泪无痕的双颊,当失重之感不可忍受时,她身形诡异而提,如纵起扶摇的紫雁,轻若无物浮在半空,若朵飘渺留烟的云。
昔日中年男子所留木箱内的书册中,记载了精妙绝世的轻功,泪无痕此刻犹如翩然惊鸿,皎龙身姿穿透雪峰半腰环绕的朦胧云雾,到此二百余年,她今日终于破了男子所留的机关,走出了雪山之巅,踏进锦瑟王朝的尘世之路!当悠然落地那刻,泪无痕似从极度冗长的梦中醒了过来,却又迷茫不知何去何从。远处尽管荒凉,但已经不再是积雪遍布怪石嶙峋,而是平坦,带着绿意的无尽平坦。可感慨过后,在这无垠的宽阔中,泪无痕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她应该迈步的去处?
见到了白雪之外的景色,泪无痕张口开始想呐喊,想要吐出这许久以来的寂寞与憋屈,还有日复一日的百年孤单。很哑很短的一声轻“啊”刚刚出喉咙,却卡在泪无痕的唇前,长久的独处让她早就不再开口说话,不是因为失去了言语的机能,而是,这二百余年沉默缄口的习惯,让她将心与口全都自我封闭的极为严实,现在要喊出声,她一时间竟然觉得极为无措不安。
算了,反正已经当了二百多年的哑巴,就这样继续哑下去吧,又有何妨呢。
泪无痕渐向南面方向走去,直到看见一缕炊烟。
她知道,来到这个异世界中,她终于可以得见这里的人了。是象二百年前那个诡异离去的中年男子一样吗?是否都是长袍加身,各个如散仙般逍遥飘逸,或者,是陌生的不可靠近的怪异?
泪无痕猜想着,边走近那个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子。三两茅屋相依,有山有湖,有鸡鸭各自嬉戏,低飞的鸟儿路过这里,在泪无痕头顶欢悦叫两声然后飞走。再远处山路上有抗着斧上山的三个农夫,吆喝着粗野的歌声,一个上了年纪的花发婆娘,着一身粗布衣裙走出,看到泪无痕后惊叫一声,就傻在了原地。
这一切景象收在眼底,泪无痕有些唏嘘感叹,原来,这,就是锦瑟王朝的子民。这个花发老婆婆,就是她见到的实实在在的异世界的人。
“我的天,这就是天上的神仙吧!”老婆婆两步并一步的快走过来,不敢太靠近泪无痕,却一直围着她转了几圈,嘴里“啧啧”声音不断。
泪无痕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应对突如其来的“热情”,只能以她惯有的木然面对一切。老婆婆这一喳呼,附近茅屋中又出来几个女子,最大的四十来岁,最小的也是绾发的少妇年纪。
“嘻嘻,真是个俊公子,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画上人儿还好看的!”
“我看就是神仙下凡!”
“罗婆婆眼花了,哪里是神仙,分明就是个俊俏公子。”
“真好看呀~”
最后夸泪无痕的那个女子顺带捏了下泪无痕的手,却低呼一声闪得极远,拍拍胸口道:“冰死了,冰死了,比雪还凉呢!”
“好了好了,看你们这样,别吓坏人家公子了!”罗婆婆较严厉的一声让这行女子终于住了口,罗婆婆混浊的双眼满是希罕之色,欢喜堆在面上问泪无痕,“公子,打哪里来呀?是路过还是寻人啊?”
公子?泪无痕暗想,是呃,自己只是简单绾在头顶一个髻,不象这些女子的打扮装束,而且穿的也是中年男子的旧麻衣袍,似道非道的,可不就会让别人误会自己是个男子了。
泪无痕摇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打招呼,因为早已经遗忘,已经不适应!
“那公子怎么来这里?”罗婆婆继续和善而问,这里是鲁城最北的村子,北的或许都不在官府管辖之内,来此处的人,除非投亲戚,否则就是迷了路。
泪无痕又轻摇下头。
“罗婆婆,”那个最年轻的少妇轻撞下老婆婆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这公子可能是哑巴。”
泪无痕当然听得清楚,她干脆点下头,承认不会说话的“事实”。
“真是哑巴?!”其余几个女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讶异着。
“呃呦~,”罗婆婆连连感慨,“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个人儿,竟说不出个话,咦?”罗婆婆又是一喜道,“看来公子能听到奴家们说话,是不?”
泪无痕点下头。
“还好,还好,”罗婆婆与其余几人互相庆幸着,仿佛她们自己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开心,“还好不是聋子!”
让人当希罕物儿瞧着总是不自在,泪无痕绕过这些人要离开,那些女子却追着她脚步,其中一个脸盘儿红通通喊着:“公子留步呃,前面百里都没个人家儿了!”
泪无痕脚步加快,最后干脆不管后面呼声快速远走。直到奔出数十里,她才略停下脚步,呼了口气后她回头一望,自然,此时不会有任何人跟着她了。
终于,安心了!
原来,已经不习惯和别人相处了,泪无痕感叹着,却很快,用麻木替代了这些许的悲戚。
当下,应该是寻找内心的火种,解开前世“泪魄”星球的诅咒,完成来异世界的使命,至少,成全前世父亲睿长者的遗愿,还了那人的生养之恩后,泪无痕想,做完那一切,她至少有资格可以选择怎样生活,哪怕是死亡。
继续向南,的确如罗婆婆所言,数百里地渺无人烟,施展轻功,泪无痕奔波了几日几夜,直到视线远处出现了连绵阴郁的森林。
渐行渐近,眼前的绿郁葱葱已经需要她抬头仰望,遮天蔽日的枝叶扶苏,向泪无痕展示着高大躯干的它们,已经在此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经历了几百年或许千年的风霜雨雪,颗颗参天碧树深扎在地底的根,向上天宣示着,它们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捍卫袭击到这里的任何严酷灾害。
走进苍茂翠盖的森林,四周一下变得极为静籁,随着泪无痕向林子深处而行,越来越沉寂,越来越诡异,直到有野兽叫声突兀传来,才打破这层肃竦压抑,不过换作平常之人处在这里,只怕会更加恐惧害怕了。
踏浪凌波,泪无痕于枝叶顶端疾速飞纵而行,半日时候,她终于看到了古树参天的尽头之处。感觉到前面有许多人马动静,泪无痕疑惑的同时,从衣襟袍摆撕下一块布,蒙住了脸庞。之所以有这种举动,是因为她再不想让别人当稀罕物儿般打量她了,那种感觉真的太奇怪,太不自在。
果然,有密集的兵马在林外森严戒备而立,士兵身上的盔甲与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泪无痕虽然觉得疑惑,但自己刚从雪山上下来,这些士兵为了何原因在此处也不关她的事,单纯想法下的她竟然天真的要绕过而走。
“拿住此人!”随着一声冷喝,士兵队伍中一马领蹄而出,此人看装束象是领头的将军,长枪横持,眼神炯炯泛着不近人情的冷光。
“杀!”
“杀!”
“杀!”
每一声齐唰唰的喊,都有无数士兵层层包围上泪无痕,长枪象滚成球的刺猬指向她,明显随时候命,在等他们的头目下令搏杀。
这是何意?
泪无痕知道没有时间让她考虑这些已经不再重要的原因,她现在要做的选择,就是施展轻功离开,或者与这些兵丁打斗,前者一定是明智的,她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所以不想沾染无谓的血腥与杀戮,再则,她不喜欢参与任何与朝政有关的东西,锦瑟王朝对于她是陌生的,这些士兵在此执行什么任务更与她无关,现在抓她,肯定也是误会,逃了也就逃了,若是真的相缠起来,万一露出模样,日后指不定会惹多少麻烦事出来。
所有念头不过眨眼间,随着那个将军的喝令,长枪暴雨散沙般向泪无痕无情而扎,只是长枪刺出的同时,士兵们眼前也失去了目标的身影。
“哪里去了?”
“怎么不见了?”
“不会是鬼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更有甚者露出恐慌之色,马上的将军毕竟见多识广,大声说道:“都害怕什么?!刚才的事情,回都城后哪个敢乱嚼舌头,本将军先宰了他!一群没用的东西,继续给本将军盯着林子,出来一个杀一个,只要能剿灭蝎子林里的匪徒,你们各个都记一大功!每人赏银十两!”
“是!”
“诛匪徒!”
“诛匪徒!”
一声声的震天吼士气十足,远去的泪无痕依然听得清楚,她边行边暗忖,原来那片森林叫蝎子林,这些士兵看来已经在那守候多时,竟将自己当作是林子里的土匪了。
蝎子林?蝎子是种对自己同类都会无情残杀的动物,泪无痕回首而望,那儿倒真是土匪藏身的好地方,外界难攻,匪徒易守,只是这位将军如此在林外死守,怕是根本不想用心,而是糊弄朝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