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宫人寂寞,常伴幽恨行
自古深宫无姐妹,赵涵晴总算了解了这句话!她本是活泼爽快的性子,从入了宫,辛酸与耻辱便时刻伴随着她。虽然同封为嫔,但与秦鹤兰相比,是人家在天,她在地。
宫中的奴才见惯这些宠辱,跟了失宠的主子,自然在外遭受白眼,所以回殿里伺候赵嫔时,也是颐指气使,仆主颠倒。
赵涵晴抹着眼泪,本来君主今晚前来,她是打算诉苦的,可不成想,内监传话,君主不过来了,又去了秦嫔那里。
从鲁城一路走来,她自觉与秦鹤兰相处融洽,就是遇到劫匪时,她们也是同心协力,在姚统领的保护下历尽艰难直达上京,怎么一封嫔,秦鹤兰就变了呢?这种变化不是说秦嫔对她不善或是怎样,而是赵涵晴内心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她觉出秦鹤兰在争抢君宠,而且是暗地用尽手段地与自己抢夺君主的爱。
夜晚的嫔宫更加冷清,只有根根烛火搔首弄姿,奴才们偷懒的偷懒,不在的不在,赵涵晴觉得憋闷,称着外面天色暗黑,渐走向殿外散心。来到这宫里有段时日了,没有哪个宫女与她能够贴心交谈,这也是她喜欢自己出殿蹓跶的原因。
星月半遮半露,斑驳的苍穹望上去幽远而宁静。赵涵晴也不知怎的,竟近了君主寝殿位置。她看着不远处明亮悬挂的盏盏纱笼,这是她日后要依附一生的男子住处呃,近在咫尺,却注定一辈子遥远!
眼泪从这个可爱女子的脸庞滑落,她倔强的抹去,却又流下,只是心中再要强,也抵不过她现今凄偟的事实。
向来时路回,赵涵晴刚转过身,视线却扫到一个仙履蓝衫的公子,正负手背对着她。
“是谁?”赵涵晴大着胆子而问,宫里的男子除了皇上,只有侍卫,看此人的贵族公子装扮,她心底猜测着或许此人就是君主的习武师傅凤先生。
凤天阙刚才在君主寝殿时,就感觉到有人驻足到此处观察许久,她施展身形悄然到了赵涵晴身旁,而后者却只在抹眼泪伤心,凤天阙认出这个女子就是当日鲁城外的另一个采女,是以未去惊动。
“是,凤先生吗?”赵涵晴问着的同时,越发感觉对方身影熟悉,她想到了鲁城外树林中那个麻衣蒙面公子。
凤天阙点下头。
“凤先生,可曾去过鲁城?”赵涵晴轻问着,眼底有浓烈期待。
凤天阙再次应了。
赵涵晴欢快一笑,她就知道,拥有如此雅然身形的人不会是普通男子,但她很快又黯淡下来,就算与凤先生有过鸿影交会又怎样?只不过是她当时注意凤先生,而凤先生却没看到她罢了。
乌云被风渐送,月光从中透射,赵涵晴腮庞的眼泪在黑暗中亮闪一下,凤天阙上前,用冰凉的手指将它抹去,然后带着这感伤的湿意,将赵涵晴的手拉过来,在上写道:我记得你!别伤心!
“真的是你,凤先生~”赵涵晴也不知道是与故人相逢而开心,或者为自己的心事难过,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出来。
凤天阙虽然从那个秦嫔身上看不出什么,但眼前的赵嫔,她却能感受到一种单纯禀性。女子的悲伤透露着身处后宫的无奈,呈现在眼前的凄凉,凤天阙无从而帮。
一握赵嫔的手,凤天阙带着她纵身而跃,上了寝殿之顶。
赵涵晴压制的惊呼被高处的旋风淹没,她看向远处景物,一种敞怀瞬间代替了悲伤。
“凤先生,您真厉害!”
凤天阙没有任何表情,依殿檐而坐,象是身旁无人般平寂。
赵涵晴也坐至一旁,手托腮,肘撑膝而道:“凤先生,当日我在鲁城外看到您第一眼,就知道您不是那些凡夫俗子,”她侧头俏皮而看凤天阙道,“只是万没想到,与凤先生再见,竟是在宫里!”
凤天阙动作极缓,在空空如也的面前比划道:命运!
“命运?”赵涵晴问着,见凤天阙点头,她喃声道,“是呃,这可当真是命运,谁能想到,我们出来二百多人,到了上京就剩十人!”
凤天阙静谧如冰,她的倾听让赵涵晴陷入回忆,半失神半恍惚道:“那日劫匪攻来,乌压压的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路人马,四面八方将我们围起来,很快,姚统领和秦姐姐就不见了,我被一个劫匪扶持着上马,也不知道颠簸多久,总之最后不知怎样就晕了过去~”说到此,她忽然苦笑道,“都忘了与凤先生说了,秦姐姐就是秦嫔,我是赵嫔,”她微低下头,惭愧道,“我是比不得秦姐姐的~”
凤天阙轻拍下赵涵晴抚着膝盖的手背,清雅的目光让赵涵晴心猛烈跳动,慌张中,赵涵晴赶紧将手向外一躲,尴尬而喜悦的心交织成网,她强迫自己撇开这份奇异感觉道:“后来,我从昏迷中醒来,就看到了同样脱险的秦姐姐和姚统领。凤先生,你知道吗,当时我看到他们,就象看到了亲人一样,当时我就想,能活着,真好!”
凤天阙轻点下头,是啊,能活着,就是不易,只是,赵涵晴之所以能够活着,恐怕是李落阳故意为之的。从对方这番话中,凤天阙更觉得那个秦嫔有问题了。
赵涵晴的述说由激动转为灰望,她带着无尽失意说道:“但是,凤先生你知道吗,我总觉得秦姐姐变了,姚统领也变了,可是我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此时,有衣袂动静向殿顶轻微过来,凤天阙没有动,因为对方的轻功是她自己教授的,所以听气息就能辨别出是谁,无论,他变了何模样!
赵涵晴猛地向旁侧歪倒,双眼紧闭不省人事。“姚统领”脚步轻轻走近前,坐到了凤天阙另一侧。
“公子!”嘶哑的声音一开口,就承认了自己伪装的身份,李落阳狭长的凤目中矍烁生辉,说不出来的难言情感都在这一声“公子”中被复杂表达。“公子~!宫中险恶,落阳劝您,还是及早抽身!”
凤天阙看着眼前的陌生面容,手轻轻拂上,这张人皮面具真是精巧,不但看不出破绽,连抚摸起来,也是如此切合无有缝隙,就象,是真正的一张人皮覆在面上一般。
李落阳说道:“不瞒公子,落阳曾与些江湖朋友相交,学了点易容之术!”
看来,虽然陪着李落阳长大,但很多事情~,凤天阙想,她并未与他一同经历!
“我知道小摇下落了,”李落阳的语气总是充满阴森,带着无法抹煞的仇恨与凶恶,“公子放心,小摇无有危险,到了时机,落阳自会将他从宋府带出!”
凤天阙拉过李落阳的手,手指轻写:你呢?
李落阳看看凤天阙,说道:“不瞒公子,落阳的仇人就在上京,而且与小摇现在的义父宋明通有关,”他言语一顿,尽量在抑制冲出胸腔的怒火,“当年杀我全族之人叫宋明达,他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宋明通与宋太后的堂弟,现为上京城守,而我却被君主亲点,提拔在京隶属,任职副统领,成了他的下属!”
凤天阙又写道:你要杀他?
李落阳压低声音,恨然而道:“杀他,岂不便宜了他!我定要他宋家满门皆灭,方解我恨!”
不可乱来!凤天阙写道。
李落阳长舒口气道:“我若乱来,也不会混进宫来行事!”
凤天阙知自己劝导不开,想了下,然后写道:君主无辜!
李落阳冷哼一声道:“那要看这个皇帝是否真心为民了,若是继续只知玩耍,废黜了他也罢!”然后他又森然一笑道,“公子可知,我的势力已经渗透了鲁、容、明三城,且我能进宫,也不是单凭这张假面皮就行得通的!哼,天下能姓冥夜,凭甚就姓不得李!”
凤天阙目光冷冷,心中说不清的丝缕情感带着酸涩荡开,她有种感觉,其实李落阳从幼时跟着自己,可能就已经在算计以后的路了。而且,她也一直在顺着他所算计的步伐而走!
寒意浸蚀着殿上的一砖一瓦,直到李落阳抱着被点了睡穴的赵涵晴离开,直到,天明后的风雪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