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谁道生死平常,各人不同凄凉
太阳一落山,天很快就黑了下来。虽然已经身在明城界内,但却没有明都城的温暖气候。视线还可见物的时候,已经下起了细密的雪。
锦瑟王朝很多山上都有庙,供的大多是凤凰神,也有供养生司神的,就如现在凤天阙与炜王爷现在处的这个旧庙。
虽然旧,但却并不破,没有僧侣,也没有香火。
天灾人祸连连发生,百姓们都对掌管风调雨顺的生司神诸多报怨,失去了希望,自然不会再拿香火供奉。
庙门被凤天阙关紧,窗子打开一扇,以散去湿柴所冒的呛烟。炜王爷忍不住时咳嗽两声,两只经过包扎的手却始终拢在火堆旁取暖。
凤天阙看看炜王爷十个断指上的布条都包得难看臃肿,含着歉意说道:“梓炜,我很笨,不会照顾人!”
一路不得休憩,炜王爷虽逃出生天,但身体与精力早被消耗殆尽,现在从上到下,都已经虚胀水肿,泛着半透明的暗紫色。他此时左右摇下手残掌,强撑着“呵呵”笑两声道:“天阙,你包的很漂亮,努,你看这个,好象小白兔~”
炜王爷晃下另外一根指头,也是最肿的一个,他说道:“这个好象小猪!”
他两根拇指几乎只剩下根部,此时想开玩笑,却还是含着忍不住的凄凉道:“这两个象什么呢?”明明想逗对方开心,却将自己重新推进悲伤的氛围中,越是挖着心思要笑,越是忍不住掉泪。
“天阙,”炜王爷将两只残缺的手掌捂到同样包扎着布的脸孔上,“其实它们都是断了的弦,永远也奏不得曲了…”
凤天阙轻握上对方腕间,她不会劝解别人,所以只好默默的看着他,陪他度过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
庙里被灌的风雪愈疾,很快,这堆火已经挡不住炜王爷的寒冷,他又饥又冻,哭完后额头上的热就没有再退下。
“天阙,”他仿佛再走不出绝望,即使逃出地窖,心却永远被困在囚笼中了,得不到安宁!他头靠在凤天阙肩上,如此撑着身体才不会太吃力,喃喃的话语在呜咽的北风中,显得极轻极远,“天阙,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去,你就把我的身体烧成灰,带给我母亲,好么?”
“不会的!”
“天阙,你,我,都知道,我会死的,死在回明城的路上,不过,能在你这个朋友身旁,安然离开,我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不会的!”
“天阙,今天路过,那个村子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老百姓,杀猪宰羊的,那样热闹,是不是?”炜王爷一句比一句说得艰难,每讲几个字,他都要艰难的长喘口气。
“嗯,你没告诉我。”
炜王爷微一笑,言语更轻而缓,“你奇怪,为何,现在时节,他们还,大宰畜牲,满脸喜庆?我告诉你呃~天阙,今天,是年节,过年了,天阙,你和我,在这个,庙里,过年了…”
漫天风雪起,孤庙檐下倚。
故乡何其远,团聚遥无期。
我幸有知己,偎暖两相依,
解我苦思绪,伴我残破体。
百姓无粮济,尚且尽欢喜。
可怜娇贵客,沦落碾成泥。
我思母无计,忧伤更添疾。
明朝年月夜,谁人来相祭。
炜王爷的歌声在无情雪夜中更显悲凉,凤天阙知道,他陡然而来的精神,只是回光返照的刹那光辉,她将这个男子救了出来,却给不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炜王爷原本诗卷一样的人生就这样毁了,现在的他,眼睛可以看,世间却只余灰色,鼻子能嗅,可惜四处均充斥死亡的腐朽,他的耳朵也在听,听前途中每步的解脱召唤。
“梓炜,你的心愿,是什么?”凤天阙流下了眼泪,这是她第二次哭泣,之前为苏双儿,现在,为一个即将逝去的美好生命。
“什么心愿,都可以么,天阙?”炜王爷询问的话语遇风即碎,低不可闻。
“是,什么都可以!”
男子无力的举下双手,穿透累累的伤痕,他多么想念高山流水的曾经!
“替我,杀了,江彩枫!”
“好!”凤天阙应得没有丝毫犹豫。
“我要让她,不得善终!让她,象我一样,受尽苦难,尝遍天下最难忍的,折磨!”
“好!”
“天阙,你要将她,挖眼削鼻,扔到她最爱的男子面前,你要将她,挫骨扬灰…”
“好!”
炜王爷虚幻的营造着仇人的报应,他突然直起身体,定定望着凤天阙,说道:“还有我的凤尾琴,被江彩枫拿走了,那里,有我的…”一语未结,他向后仰去。
风卷云涌,雪,依旧下个不停。
冥夜梓炜,锦瑟王朝君主唯一的弟弟炜王爷,就这样死去了。他的话没有说完,他肿成缝的眼睛中,还带着令人不忍视的忧愁。可是无论悲伤还是痛苦,都与生命一起被带走了。这种离开,是将不会再回来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