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草木皆兵,时节如流
烟花、柳巷,单独听来本就充满臆想的美妙,合闻则更令人皆知其义。但贡县的柳巷同别处不一样,这里的妓院让外地人更感兴趣的是烧刀子酒。
妓院以酿酒闻名,自然令谁都会忍不住心痒来此探看。
柳巷很早以前的确是个夹道小巷,但由于这里生意极好,所以道路早就拓宽,现在算是贡县最繁华熙攘之地了。
夜色一上,街道两旁的灯笼就已高挂,门口招揽生意的姑娘们各个手中托着酒盘,请路过的客人先嗅一下,然后再迎宾入门,单看这点,柳巷的妓院倒别有一番雅意。
苏双儿一行七人挑了中间最大的一座“品味”院,随着客流到了大堂,通往二楼的两段阶梯平行矗立眼前,入目下酒客就有百人之多。
“几位公子,”招呼过来的管事姑娘脂粉薄施,虽然眉目平常,但越看越觉有一种别致韵味。看到苏双儿时,她忍不住精神一恍,但很快,她笑道,“几位公子可真是好相貌,咱们这儿正好还有一间大些的包房,只是贵些,不知…”
这稍一打哽的功夫,莫言已经递上一张银票,管事姑娘拿过来一瞅,立即欢颜道:“几位请上楼,十五号即是!”
从初一到三十,是每间包房的代号。
十五号居高临下时,能将整个一层大厅看得极清。
伺候酒水的姑娘有四人,在圆桌上摆好七壶酒后,左首那个笑着介绍道:“诸位公子,咱们品味院的烧刀子可是柳巷最有名的,来咱们这儿的老客都知道,凡入院的客人,烧刀子都是免费提供的,虽说这酒不值钱,但情义无价,咱们姐妹四个会在外间听候,一会儿子各位若觉得咱们这儿的姑娘好,或者乐舞入眼,就打发个赏钱给咱们。”
“伶牙俐嘴!”郡主看苏双儿一直对着这个姑娘笑,于是不乐意道。
“退下吧,有事叫你们!”莫言冷声而辞。
“公子们自便!”四个姑娘喜意盈盈掩门而出。
冥夜梓煜打开巨大的窗子,将凤天阙拉到身旁,二人临窗向下看,他说道:“天阙,我从前未踏出过上京城,曾经想过无数次外面的样子,因为向往,所以常瞒着太后出宫玩乐,呵呵,现在回想从前行径,不免可笑…,天下,哪里尽如上京的太平呃!”
“有乐,有苦,才是天下!”苏双儿站到凤天阙另一侧,懒散声音而言,他向凤天阙邪魅一笑,看到对方脸微红后,才满意的回桌边落座。
宋芷筠虽然早坐在桌前,却是最不知道自己应该处在哪里的人,郡主有苏爷,冥夜帝有凤天阙,就是莫律,好歹也有她哥哥莫言,七人三对独余她,宋芷筠有些落寞的拿起酒壶,未斟酒,竟要对着壶嘴灌下口。
“独饮多无趣,”对面的苏双儿将宋芷筠酒壶拿下,彼此各斟一杯后,他当先拿起酒杯道,“身在江湖,理当及时行乐,来,我陪你。”
宋芷筠有些惊讶,其实她与苏双儿并未交谈过多,他的身份在她看来也极为神秘,冥夜帝待他如友,如师,且他还是郡主的师傅。宋芷筠见对方已经饮下,她也端起了酒杯,只是浅酌一口后,立即被那股冲辣呛得咳嗽起来。
“芷筠,慢些喝,”冥夜梓煜回头笑着说道,“烧刀子可与米酒不同,着实烈得狠!”说完,他继续与凤天阙向一层舞池而望。
宋芷筠眼眶有些发红,极力抑制,将剩下的酒全部饮空才放下酒杯。看着冥夜帝与凤天阙相依相偎的和谐之景,她的委屈无从而发。若是与女子相争,她尚能使些手段,可是与“男子”争爱,她顿感无能为力。
亏她自认才德兼备,亏她自以为花容月貌,现在看来,连个“男人”都比不上。
“有些路,本就不同寻常,”苏双儿意有所指的沉声而道,接着,他又饮一杯,眸中的那份孤独,瞬时能冷却周围一切喧闹。
苏双儿,到底是谁?又得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征服此般完美的男子?宋芷筠的好奇暂时替代了郁结的愁肠。
随着一楼鼓点疾起,舞娘们开始欢快而跳,她们此时演绎的似乎是一个酿酒的过程,整个曲风欢快淋漓,当其中突然亮起笙管乐时,舞娘们从早放置在池中央的巨缸中舀起酒,鱼贯而入酒桌,分别向客人们敬起了酒。
当然,凡是喝下的,都得向舞娘的空碗里扔下金银财物。
“有意思!”莫言冷不丁冒出一句话,站到了凤天阙身旁。
另一侧的冥夜梓煜脸拉下来,他拽着凤天阙坐到桌旁,自己恰好挨着宋芷筠。
苏双儿见莫言又要挤过来坐,赶紧不动声色一拉凳子,紧挨上凤天阙。郡主是铁了心要粘着他的,所以苏双儿刚挪了一寸地方,她也跟着挪动一寸。
“哥哥!”莫律摇了下头,无奈的招呼道。
莫言刚坐下,莫律就轻声提醒道:“哥哥,你这两日约束下自己吧!”
轻“咝”一口气儿,莫言不解而视。
莫律面上不自在的飞速看一眼凤天阙,莫言这时脸才现出讪讪的尴尬之色。
“来,”冥夜梓煜为凤天阙和他自己倒上酒,然后举杯说道,“此时没有外人,咱们这一路也算同甘共苦的患难之交了,为这份缘,为这份情,咱们共饮此杯!”
“共饮此杯!”
……
当所有人都一仰脖喝下时,凤天阙却拿着酒杯开始作难。
她可是二百多年没有吃过喝过什么东西了。
“我替你!”苏双儿不由分说,将杯子拿过饮下,然后递回凤天阙。
“苏双儿!”冥夜梓煜恼怒的站起来,却又不知道自己生得什么气。
苏双儿斜睨一眼,“何事?”
“天阙的酒,一会儿我代饮即可!”说完,冥夜梓煜防备模样再挨近凤天阙一些。
宋芷筠心凉似冰,微侧过脸,将即将涌出的泪水硬生生迫回。
“烧刀子可不比宫中御酿~”莫言平淡淡的一句话,让冥夜梓煜有种被轻视的怒火。
“这,就是酒?”凤天阙突然出声相问,她环视一下周围六人,期待着别人的答案。
每个人都点了下头,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发出惊异与疑惑。
在这世上最穷苦的人,也不会不知道,什么是酒!
凤天阙拿起酒杯,闻了一下,说道:“谁也不必,替我!”她倒出一杯,浅嗅浅尝,然后舌尖轻抵下上唇,摇头道:“不好,又苦又涩!”
“师傅,您不是戒酒了?”郡主见苏双儿尾随着凤天阙兴起再斟,于是悄声相问。
“双儿,”凤天阙说道,“以后,你都不要喝了!”
苏双儿的杯子都到了嘴边,赶紧又老实放下,回道:“好!”
“师傅!”郡主与莫律同时出口,两双眼睛紧接带着嫉妒转向凤天阙。
“外头的姑娘!”莫言将这种诡异气氛打破,门被推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面带笑容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打赏!”莫言两个金块子扔过去,那姑娘赶紧接住作揖道,“谢谢公子!”
莫言摆了下手,姑娘复又掩门离开。
但这一过程下来,刚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形已经消逝殆尽。
“当!”包间的门响了一下。
平常人敲门,一般会叩两下至三下,只轻脆敲一声的,很少有。
“阿乔,进来!”苏双儿沉声道。
进来的女子正是初始迎进众人的管事姑娘,此时她一脸肃静,未抬头,只对苏双儿揖礼禀道:“苏爷,人都来了!”
“好!”
“县爷问何时起程?”
“立刻!”
“是!”
阿乔离开时,也未再抬过一次眼眸。
“君主,咱们从现在起,必须快马加鞭赶路了!”苏双儿一脸慎重站起身。
“苏爷,这,是哪一出儿?”冥夜梓煜问道。
“鲁城,已经沦陷!”苏双儿说道,他转而看向郡主道,“你以为老王爷会疏忽到让你偷跑出来?容城马上就要成为太后与李落阳决战之地,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